中經時報:為何只提醒民工
不久前，杭州某十字路口掛出一條橫幅，引起不小反響。這條橫幅寬約兩尺，長約40米，過街懸掛，上面寫的是：“外來民工，請愛惜自己的生命，別橫穿馬路”，制作單位落款為西湖區某交警中隊。
這條橫幅引起了不少“外來者”的不滿。這些外來者不僅僅是“民工”，有的是生意人，有的是畢業分配來杭州的，還有應聘到杭州工作并已經成為“白領”階層的人士。一位姓張的先生說：“我也是外地人，去年從廣東惠州到杭州來做生意，現在已買了房子。雖然已經不是民工，但我也是從民工起步一步步干出來的。這條標語表達出的意思好像有些歧視外來人員。”
這條橫幅前半句是廢話，因為人都是“愛惜自己生命的”，生命都是平等的，“外來民工”也不例外。如果硬說外來民工是不愛惜自己生命的，那么恐怕是橫幅語句制作者自己認為民工的命不值錢、比較賤。后半句倒不是說“外來民工不許過馬路”，而是說“外來民工別胡亂橫穿馬路”。問題是，在眾多亂穿馬路者中，干嘛就把民工給單拎出來，給予“溫柔提醒”和“特別待遇”？
對外來民工潛意識里的歧視、骨子里的蔑視，時不時在“城里本地人”的心中冒出來，這是不爭的事實。前段時間有一個著名的例子，就是北京一老太太斥責外來民工：不好好種地，到城里來亂跑什么？民工進城，可不是吃飽了撐的沒事干來亂跑，而是到城里干一些辛苦甚至“下賤”的活，其中不少是城里人不愿干、不屑干或者是不會干的活。與北京那個老太太不同，杭州有的“職能部門”已經“集體有意識”了。
民工進城，他們的“國民待遇”如何？高不可攀的“城里戶口”當然是可望不可即，孩子讀書還得交一筆昂貴的“贊助費”，這是一種“亙古不變”的“待遇”；年年月月要交“暫住人口管理費”，也是一種待遇，時時提醒你，你是“暫時住住”的；請你不要亂穿馬路也是一種待遇，如果條件允許，說不準讓你到“民工過馬路培訓班”好好學習幾天，是一種更好的待遇，當然，學費還是要收的。
不是說所有的城里人都如此看待外來民工，有智識者對杭州這條橫幅就頗有看法：一位女士說，“我作為土生土長的杭州人，看了也很慚愧”；一位大學老師則認為這種做法絕對是錯誤的，因為沒有關照到民工的自尊心和獨立完整的人格尊嚴；杭州某電視臺一位退休員工說：“我在這里生活了40多年，我深切感覺到杭州之所以不能發展得更快更好，一個直接的原因就是有些杭州人骨子里的這種排外情緒！”今年初，杭州把設立多年的“人控辦”（控制外來人口入杭州的機構）撤了，改設為“引進辦”，盡管這是針對“人才”才予以“引進”的，但應該說也是個不小的進步；可是，如何讓更多的人認識到外來民工對城市發展進步所起的重要作用，看來還有待時日。
就在不久前，有一個來自外省到杭州干活的民工留給我極深的印象：杭州連日高溫，馬路在接連開膛剖肚，挖溝的民工頭頂烈日揮汗如雨，一民工口渴難耐，拿了一個臟兮兮的空純凈水瓶，在邊上一食品小店請求店老板開一開自來水龍頭，給他接一點水，店老板愛理不理。我看不過去，便擅自動手擰開了水龍頭，給放了一小瓶自來水，店老板還朝我翻白眼睛。這些天，門前的路修得差不多了，民工也不見了身影，假若這些為杭州修馬路揮汗如雨的民工看到那條“規勸”他們不要“橫穿馬路”的橫幅，不知會作何想。
現在，有關部門已經將這條橫幅撤掉了，但留給人們的思索似乎沒有就此“撤消”。
《中國經濟時報》 2001年8月31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