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是用5年做了一個大學夢，夢醒時甚至連一張國家承認的畢業證都沒拿到。”7月9日，河北聯合大學醫學類2006級學生王曉楠等人找到中國青年報記者，反映他們118名委培生上了5年大學，可畢業時既拿不到國家承認的學歷證書，也不能參加執業醫師資格考試。

　　“我們知道，自己恐怕很難再拿到國家承認的畢業證書，我們只是想通過自己的親身經歷提醒今年的高中畢業生，報考時一定要小心招生騙局。”王曉楠說，“不

　　學生入學時收到的“入學承諾書”有三個版本

　　“6月13日，學校就匆匆忙忙給我們這118名2006級委培生組織了畢業考試。”王曉楠說，輔導員還一再強調，學校要求他們在6月15日前離校。“而學校本二和本三的畢業生，此時還在準備他們的畢業考試。”

　　考試時，學生發現試題居然是2004級學生當年使用過的。考完試，領取學校發的畢業證書時，學生還被要求在一份協議上簽上名字。“有簽了協議的同學說，協議上要說明，我們與學校從此再無關系。”

　　這118人中大部分都拒絕領取畢業證以及在與學校的協議中簽字。

　　河北聯合大學是2010年5月由華北煤炭醫學院與河北理工大學合并而成的，而這118名學生是當年華北煤炭醫學院招收的委培生。

　　他們提供了去年畢業的一名委培生的畢業證復印件。這張畢業證上標有“普通高等學校畢業證書”字樣，在發證時間“2010年6月30日”上蓋有“華北煤炭醫學院”的公章。

　　“看起來與國家認可的畢業證并沒有什么不同。”臨床專業的朱少瑜說，但按照證書上所注的編號，在中國高等教育學生信息網上根本查不到任何信息。“也就是說，學校發給我們的這些‘委培’生的畢業證，國家是不予承認的。”

　　今年，該校本二、本三學生的畢業證上發證學校為“河北聯合大學”，可他們這批委培生的畢業證上發證學校依然是“華北煤炭醫學院”。

　　學生們稱，曾就畢業證的事情找過學校，有關領導表示，發國家承認的畢業證書，這是不可能做到的。對于此事，學校早已有言在先。

　　在一份“委托培養2006級新生入學承諾書”中是這樣說的：學生修業期滿，成績合格，由學院頒發華北煤炭醫學院印制的普通本科學歷證書，并把畢業生信息在學院網站上公布，供用人單位查詢。

　　而這些委培生向記者出具了另一版本的“入學承諾書”。這份“2006級定向培養新生入學承諾書”是這樣表述的：學生修業期滿，成績合格，由學院頒發華北煤炭醫學院普通本科畢業證書，可憑畢業證書參加國家認可的醫師執業資格、護士執業資格等相關考試，取得執業資格證書，并把畢業生信息在學院網站上公布，供用人單位查詢。

　　河北聯合大學工作人員證實，經學校調查，目前發現“新生入學承諾書”有三個版本之多。

　　盡管校方招生時并沒有承諾頒發國家承認的學歷資格證書，但入學承諾書中的表述方式，還是讓很多學生以為國家承認學歷和參加執業醫師資格考試是確定無疑的。

　　委培單位替學生報名參加執業醫師資格考試的承諾難以兌現

　　在目前學生提供的兩個版本的“新生入學承諾書”中都提到：由大廠回族自治縣人事勞動和社會保障局委托華北煤炭醫學院培養醫學方面本科層次人才。

　　對于這些委培生而言，能否參加國家執業醫師資格考試從而取得行醫資質是他們最為關心的問題之一。

　　根據《中華人民共和國執業醫師法》規定：“具有高等學校醫學專業本科以上學歷，在執業醫師指導下，在醫療、預防、保健機構中試用期滿一年的”，可以參加執業醫師資格考試。

　　而《醫師資格考試暫行辦法》則特別說明：高等學校醫學專業本科以上學歷是指國務院教育行政部門認可的各類高等學校醫學專業本科以上的學歷。

　　據部分委培生介紹，2006年入學不久，輔導員和一名男子在學校為大家開會。“當時輔導員介紹說，那名男子是委培單位河北省大廠回族自治縣人事勞動和社會保障局工作人員李斌。”口腔醫學專業的賈方舟告訴記者，他們中的很多人那時才第一次知道了自己的“委培單位”。李斌向大家承諾，可以為他們報考國家執業醫師資格考試，但要他們把戶口遷入學校所在地唐山。

　　為此，部分學生戶口陸續遷至學校。“李斌還收了我們500元的費用。”

　　大三時，面對學生對畢業后報考國家執業醫師資格考試的疑慮，大廠人事勞動和社會保障局專門到華北煤炭醫學院為學生開會。“在場的有當時的冀唐學院院長董寶勝、輔導員魏勃，以及大廠人事勞動和社會保障局副局長鐵德增。”

　　會后，大廠方面與學生補簽了一份“華北煤炭醫學院2006級新生入學登記表”。“登記表的日期寫著2006年9月18日，實際是大三時補辦的。”一位學生告訴記者。

　　這份蓋著“大廠回族自治縣人才交流服務中心”公章的登記表再次明確：“學生在校通過考試合格并取得華北煤炭醫學院頒發的畢業證書后，實習期滿，由大廠縣人事勞動和社會保障局負責替學生報名參加醫師資格和行醫證的考試(是否通過與人事局無關)。”

　　但這118名委培生現在發現，由于他們的本科畢業證國家根本不承認，之前大廠方面關于報考國家執業醫師資格考試的承諾根本無法兌現。

　　同時，不能持有國家承認的的畢業證書，也就意味著沒有派遣證。“我們很擔心戶口從學校遷出后沒辦法在原籍落戶。”賈方舟說。

　　文科生、不參加高考都可成為醫學專業“委培”生

　　來自新疆的張曉，2006年高考成績與當地本二分數線只相差一分。“當時已收到了一所三本院校的錄取通知書。”他回憶說，只是對被錄取專業不滿意。當他通過中介得知，他的分數可到華北煤炭醫學院學醫，“而且還是二本”，便毫不猶豫地交了6.3萬元的中介費。

　　記者了解到，這118人來自全國多個省(市、區)，他們之前的學歷背景也較為復雜。有的高考成績過了當年的三本分數線、有的沒達到，有的高考參加的是文科考試，甚至有的根本就沒有參加高考。

　　據反映問題的學生介紹，他們大多是通過中介了解到相關招生信息的。

　　“交完中介費，兩三天后就收到錄取通知書。”據賈方舟了解，中介費從幾萬元到十幾萬元不等。“最高有交30萬元的。”

　　“報到時，有的同學發現其實可以不通過中介，在學校可直接報名交學費就可上學。”賈方舟說，于是有同學對中介稱不想在此讀書了，要回中介費后，又自己在學校辦理入學手續，“省下了中介費”。

　　而對于他們所上的究竟是二本還是三本，中介說法不一，“而學校之前也沒有明確說法。”

　　學生們提供了一份當年收到的錄取通知書，這份標有委培字樣的通知書蓋的是華北煤炭醫學院的公章。“三本錄取通知書蓋的是華北煤炭醫學院冀唐學院的公章。”一位曾被告知所上是二本的學生對記者強調：“與我們不同。”

　　而他們每年所交學費為9000元，遠高于二本學生的3500元，同時也不同于三本所交的1萬元。

　　剛入學時，委培學生還曾和本二學生一同上課，但不久他們開始和華北煤炭醫學院所屬的冀唐學院的本三學生一起上課。

　　學校和大廠方面均不承認負責招生

　　記者了解到，近日河北聯合大學校長袁聚祥(原河北煤炭醫學院校長——記者注)、大廠回族自治縣人事勞動和社會保障局副局長鐵德增分別與部分反映問題的學生就相關問題進行過溝通。

　　參加對話的同學將有關錄音提供給了記者。

　　袁聚祥對學生解釋說，他們是大廠回族自治縣人事勞動和社會保障局為解決鄉村衛生院建設急需人才而委托原華北煤炭醫學院進行培養的。當時，學校考慮到服務地方的職能和現有的教學、生活設施情況，才答應了大廠回族自治縣人事勞動和社會保障局的要求。為此雙方簽訂了培養協議。按照協議規定，大廠回族自治縣人事勞動和社會保障局負責學生的招生和推薦就業，學校只負責對學生按照本科教學計劃進行培養。

　　“我們學校當時委托大廠回族自治縣招生的時候，協議上說得非常清楚：招什么范圍的學生，招什么層次的學生，怎么一個招生過程，我們都是說得很清楚的。我們把那個條件交給它以后，由它來負責招生。”袁聚祥同時表示：“我們現在非常遺憾的是，包括同學們反映的問題，和我們看到的書面材料，和我們學校講的不一樣。這個招生宣傳、收費不規范，違反了有關的規定。學校也非常郁悶。”

　　他強調說：“委培生就是委托培養的。我們就是只負責培養，怎么招和我們沒關系！”

　　“委培生也是要達到一定分數線的。”袁聚祥解釋說，有些地方發展需要人才，可以委托相關學校委培。考試達到三本分數線，同時要向上級部門備案。“這就叫地方委托培養人才。”他說。

　　當有同學對此指出，他們中有的同學才考了100多分，甚至沒有參加高考。

　　袁聚祥表示：“學校不知道大廠怎么招的生，學校也很委屈很郁悶！”

　　而對于發放的“新生入學承諾書”為何有三個版本之多。河北聯合大學冀唐學院黨委書記史國友解釋說，錄取通知書并不是由華北煤炭醫學院直接寄出的。當時學校跟大廠方面要了錄取學生的名單，學校印制了通知書。然后將通知書給了大廠方面。他強調：“如果出現了中間環節，學校也不清楚。”

　　“可是我們拿著這個通知書來學校報名的呀？”針對學生的這一質疑，袁聚祥回答說：“我從來也沒說過學校沒有錯誤！”

　　在對話過程中，袁聚祥強調：從整個事情看，大廠回族自治縣人事勞動和社會保障局、學校、學生或家長都有一定的責任。

　　而在另外一次由大廠方面、河北聯合大學以及部分學生參加的對話中，大廠回族自治縣人事局的副局長鐵德增卻表示：“招生不是大廠招的。”他告訴與會學生，經跟原負責局長核實，100多名委培生中，只有兩人是通過這名局長“過來的”，“其他人都不知道”。

　　7月13日，記者來到河北聯合大學。

　　該學校宣傳部副部長張鵬路告訴記者，目前河北省教育廳和廊坊市委已就此事組成了聯合調查組，正在展開調查。河北聯合大學對此事高度重視。

　　他介紹說，由于華北煤炭醫學院和河北理工大學兩校合并不久，同時距離招生時已過去5年，當時的一些知情者有的已經退休。目前學校不方便接受進一步的采訪。

　　但他表示，學校將全力配合調查組調查。“等調查結果出來后，一定會給學生們一個說法”。

　　(注：文中學生應本人要求均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