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舉報人講述“造假書記”年齡縮水內情

????河北省公安廳居民身份證制作中心：更改年齡審批權在市公安局

????法制日報記者 杜萌

????曾引起社會廣泛關注的原共青團石家莊市委副書記、石家莊市政協常委王亞麗涉嫌“造假騙官”案日前取得新進展。3月12日，河北省紀委通報稱，王亞麗因采取弄虛作假等不正當手段謀取職務已被依法執行逮捕，數名嚴重違紀違法問題人員也被查處，有的已移送司法機關。河北省紀委還透露，由于王亞麗相關違紀違法問題時間跨度長，涉及人員較多、層面較廣，調查工作仍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中。

????近日，記者專程趕赴石家莊采訪王亞麗案的舉報人王翠棉。這是記者自去年3月以來第四次采訪王翠棉。

????團市委副書記年齡造假被舉報

????早在2009年3月，記者第一次在石家莊見到王翠棉時就獲知：王亞麗在當選共青團石家莊市委副書記之前，通過戶籍作假，將自己年齡違法更改，減少了5歲。

????2009年4月記者第二次赴石家莊時，曾跟隨王翠棉前往有關部門，在她詢問舉報進程時暗訪。在石家莊市紀委接待窗口，一位女接待員對王翠棉說，你不用再遞舉報材料，我們很熟悉舉報內容。

????王亞麗最后一次在當地媒體上露面，是在2009年5月26日，作為共青團河北省石家莊市市委副書記，她出席了該市井陘縣雷鋒希望小學的落成典禮。

????就在這次公開露面幾天后，王亞麗被石家莊市委有關部門免職。

????2009年7月，記者再次專程前往石家莊核實這一情況。

????在團市委機關，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大約是在5月底6月初，市委組織部的同志來到團市委，在中層以上的干部會上宣布王亞麗免職，免職原因不清楚。

????當時，記者前往石家莊市委組織部核實這一情況。一位部門負責人告訴記者，王亞麗的確被免職，等有了結論再告訴記者。

????年齡“縮水”被指謀求政治前途

????從相關公開資料中可以看出王亞麗的“升遷路線”：

????2003年4月，石家莊市人事局例行公布了調動人員審批結果，王亞麗從石家莊市交通局養路費稽征處調入西柏坡紀念館。5個月后，“上級黨委決定由王亞麗同志任石家莊市鹿泉開發區黨委書記”。

????2005年，王亞麗被評為石家莊市“十佳女鄉長”。

????2007年3月，在石家莊市婦女聯合會、石家莊市人事局表彰石家莊市第二屆“十大女杰”的名單中，鹿泉市經濟開發區黨委書記王亞麗名列第五，榮立二等功。

????2008年1月7日，王亞麗在共青團石家莊市第十五屆委員會第一次全體會議上當選團市委副書記。

????王翠棉的舉報始于2008年11月，當時她聯名老母親與自家五兄妹第一次將聯名舉報信遞交河北省委有關部門，控告10個月前新當選的共青團石家莊市委副書記王亞麗弄虛作假、篡改年齡以騙取國家干部身份，請求黨委有關部門核清事實真相，嚴肅查處。

????王翠棉手里有一份王亞麗的身份證復印件，公安機關的簽發日期為1995年12月31日。在這張身份證上，王亞麗的出生日期為“1973年12月24日”。

????“這張身份證是她任團市委副書記之前一直使用的。”王翠棉說。

????王翠棉向記者講述了她所了解的內情：

????2003年7月4日，王亞麗申請從石家莊市遷入鹿泉市，遷出地派出所為其簽發了“戶口遷移證”。而就在同一天，鹿泉市公安機關簽發了《申請遷入鹿泉市常住戶口呈批表》。

????2003年8月11日，王亞麗辦理了遷出遷入手續，從鹿泉市回遷石家莊市。在遷入遷出的短短37天里，王亞麗的年齡“縮水”5歲———從石家莊市遷出戶口時，她距30周歲僅差五個多月；一個月后，當她將戶口回遷石家莊市時，她距30周歲卻相差了五年四個月。

????王翠棉保留了王亞麗更改年齡及身份證編號的證據：在遷出地派出所的“戶口遷移證存根”復印件上，記載著王亞麗的公民身份證編號，其18位身份證編號上的出生年月日數字為“19731224”，即1973年12月24日出生。

????“這應該是王亞麗唯一的、終身不變的身份代碼，但在‘戶口遷移證’復印件上，王亞麗的公民身份證編號的出生年月數字變成了‘19781224’。”王翠棉說。

????記者發現，王翠棉手中的“戶口遷移證存根”與“戶口遷移證”編號相同，由兩枚騎縫公章蓋押，表明這是同一文件，內容同一。但是，在存根與遷移證上面，公民身份證編號的月日雖然相同，年份卻相差5年。

????據王翠棉介紹，存根存留在遷出地派出所檔案中，遷移證存留在遷入地派出所檔案中。2008年11月，她委托律師前去取證時，發現在《申請遷入鹿泉市常住戶口呈批表》及“戶口遷移證”上，無論是人工手寫還是計算機打印的“1973”字樣，均有將阿拉伯數字“3”改為“8”的明顯痕跡。

????王翠棉依據自己掌握到的越來越多的事實證據，理出了這樣的“脈絡”：

????就在上級黨委決定王亞麗走馬上任鹿泉開發區黨委書記之前，王亞麗的公民身份證編號于當年8月11日完成更改。于是，本已年近30歲的王亞麗，年齡驟然“縮水”，以不滿25周歲的年齡赴任。

????記者了解到，早在2001年1月，共青團河北省委聯合中共河北省委組織部下發了《關于加強和改進團省委機關干部轉崗工作的通知》，這份文件要求團省委嚴把干部“入口”關，規定“處級干部年齡不超過30歲”。

????2008年，王亞麗當選團市委副書記時，依她5年前更改的年齡，這位新任團市委副書記距30周歲的“門檻”還有11個月，完全在團省委與省委組織部對團干部年齡規定的“杠杠”內。

????“她把年齡改小了9歲”

????隨著調查的深入，記者發現，王亞麗的年齡“縮水”，遠不止5年。

????“改小5歲算什么！”王翠棉告訴記者，王亞麗真實的出生年月是在1969年9月，“她把年齡改小了9歲”。

????王翠棉小心地拿出一份證明信原件，上面蓋有“無極縣張段固鎮西驗村村民委員會”紅色公章，公章下署有村秘書和村書記的姓名，姓名上還加蓋了手印，日期為2008年11月7日。

????證明信內容如下：現有我村村民丁某某，其妻張某某，其家中共有4個孩子……三女兒叫丁增欣……是現在團市委副書記，現改名王亞麗，實際是我村丁某某的三女兒丁增欣……

????57歲的萇增祥向記者證實了這份證明開出的全過程。他告訴記者，那天上午大約十點左右，他和王翠棉的大哥一同去西驗村，請書記和秘書實事求是地寫個證明，“書記與丁增欣還是本家，秘書把全村的戶口本找出來來回翻，半小時就查出來了”。

????王翠棉告訴記者，在無極縣公安局張段固派出所的戶籍檔案里，至今仍保存著丁增欣的戶口檔案，戶口檔案中丁增欣的年齡為“1969年9月1日”。

????將自己的實際年齡在身份證上減少111個月，即9年零3個月，聽起來可謂天方夜譚，令人難以置信。那么，丁增欣與這位團市委副書記是不是同一人？

????記者驅車前往距石家莊市60公里外的無極縣西驗村，找到村干部丁三民。

????丁三民告訴記者，證明信蓋著村委會公章，講的就是事實。開證明時，他本人雖然沒在現場，但聽說村里有個叫三閨女的人現任團市委副書記。前段時間，市委組織部的人來找他好幾次，也是為這個事。

????記者在西驗村里走訪，見巷子里有人正在蓋房，便上前詢問。村民丁大勇告訴記者，他與丁增欣是初中同學，同年級不同班，他說自己屬狗，今年39歲，丁增欣不是大他一歲就是小一歲，應該在40歲上下。他不知道丁增欣現在何處，聽說她全家都搬進城里去了。

????西驗村黨支部書記丁保栓說：“證明信這個事是有，她(丁增欣)家里就叫她三閨女，我在電視上看過她一回，是地震捐款動員，當時看她就是三閨女。”

????除了性別其他都是假的

????根據王翠棉掌握的情況，王亞麗的年齡、工齡、黨齡與履歷不符。

????王亞麗任團市委副書記的簡歷表顯示：生于1978年，1990年成為河北省軍區后勤部戰士，1990年到1995年在中國人民解放軍某醫院做藥劑師；后成為正定縣武裝部干部，轉業后任石家莊市交通局稽征處人事科副科長；2001年10月任西柏坡紀念館館長助理，正科；2002年8月到鹿泉掛職開發區科技副主任，2003年9月任鹿泉市開發區黨委書記，2007年4月調任石家莊團市委副書記，并當選石家莊市最年輕的市政協常委。

????記者經調查發現，在正定縣武裝部、某部隊醫院，都沒有王亞麗的檔案。

????“12歲當戰士，12歲成為一家大型軍醫院的藥劑師，這怎么可能……”石家莊市一名官員質疑道。

????誰是年齡造假幕后推手

????王翠棉認為，幫助王亞麗第二次在年齡上“做手腳”的人顯然欠考慮，僅僅在“戶口遷移證”上將“1973”更改為“1978”，這對完整的身份證編碼來說是個錯號。因為在18位身份證編號中，如果變動其中任何一個數字，相應尾數號碼必然會更改，否則就會是錯號而不被確認，因為“公民身份號碼是每個公民唯一的、終身不變的身份代碼”。

????在河北省公安廳居民身份證制作中心，記者被告知，更改年齡和身份證有嚴格手續，無論怎樣遷入遷出戶口，身份證號碼是永遠不能動的。更改年齡的手續需要層層審批，一直要報到市公安局。更改年齡的最低審批權限在市公安局，領導逐級批完后才能更改，更改材料存在派出所。年齡更改后，身份證編碼要重新編號。

????河北省公安廳居民身份證制作中心的工作人員告訴記者，公民身份證上18位身份證編號的編排有著極為復雜的電腦隨機程序，以保證編號生成后的唯一性，不是什么人想改就改的。

????“有錯誤很容易查出來。”工作人員強調說，年齡更改特別難，幾乎就別想改。如果要更改年齡，必須提供相關證明，出生證最有效。

????“派出所戶籍人員可不可以依據公民請求更改戶籍年齡和身份證號？”記者問道。

????“如果在石家莊，授權批準的權力在市公安局，這是有文件嚴格規定的，任何人未經授權批準，不能更改。”這位工作人員說。

????記者手記

????干部年齡造假，是嚴重的違紀違法問題嗎？

????毫無疑問，偽造、變造居民身份證罪是指偽造、變造居民身份證的行為，其罪行侵犯的客體是國家居民身份證管理制度。明知偽造變造居民身份證的行為而實施該行為，并希望將意欲偽造、變造的居民身份證偽造、變造出來，只能認為是直接故意犯罪。

????2009年5月19日，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員、中央書記處書記、中央組織部部長李源潮在全國干部監督工作會議上的講話，要求“以最堅決的態度整治用人上不正之風”。李源潮在講話中強調，“吏治腐敗是危害最烈的腐敗，也是干部群眾最為痛恨的腐敗。用人上的歪風邪氣剎不住，黨在人民群眾中就得不到支持，黨的執政地位就要受到危害。”

????“造假騙官”本質仍是買官賣官

王亞麗(資料圖)

????貌似純屬個人行為的所謂“造假騙官”，其實仍應屬整體用人制度問題的買官賣官。王亞麗案真正需要調查的，絕不只是個人行為的造假和騙官，而應將之作為買官賣官的典型樣本來深挖深追。

????在社會上引起廣泛影響的原共青團石家莊市委副書記、市政協常委王亞麗涉嫌“造假騙官”案調查工作日前取得階段性進展，河北省紀委通報說，王亞麗因采取弄虛作假等不正當手段謀取職務已被依法執行逮捕，數名嚴重違紀違法問題人員也被查處，有的已移送司法機關(本報今日七版、3月15日《新京報》)。

????除了性別是真的，姓名、年齡、學歷、履歷與干部身份都是假的;檔案中有90多枚公章，其中1/3是假公章——這樣一個“一身是假”的女人，自從攀上當地富商做了干爹之后，就一路過關斬將，從一名普通的農村女子，一步步升遷至團市委副書記。不僅是石家莊市優秀后備干部、最年輕的市政協常委，還曾當選市“十佳女杰”和“十佳女鄉長”。如此令中組部官員亦感嘆“聞所未聞”的案件，倘若不是因為她太過“自信”，為篡奪他人財產不惜冒充別人女兒，至今非但不會東窗事發，反而還有可能繼續升官。

????雖然王亞麗案件被官方定性為“造假騙官”，但是在我看來，如此毫無技術含量的“造假”，充其量只是糊弄紙上規定的形式主義手段，“騙官”亦不過是事后站在局外人角度的一種好聽叫法。事發之初更有可能的情況是，壓根就沒有人被騙，只不過有意讓其糊弄過關，甚至主動授之糊弄之法——要不然，按王亞麗的履歷來推斷，誰能相信她12歲就是一家大型軍醫院的藥劑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