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自陜西的18歲女工汪本芝說起在深圳被拋棄的經歷，淚水奪眶而出。她說：“長這么大從來沒有那一天那么可憐。”嚴明攝
累極停工竟被棄荒野
番禺一電子廠員工在深圳分三批三地遭逐，有的苦候一天才被接回
7月6日，番禺區沙灣鎮華奕電子廠以學習業務為名，派30多名員工到深圳一間大型電子有限公司工作一周。這30多名員工前往深圳發現，“學習”實為超強度超負荷工作。7月16日早晨，未能如期返回番禺的員工集體停工，女老板竟將員工分三批帶出，扔在不同的僻靜荒野處。直到當晚9時許，員工才全部返回番禺。
“學習”前
【欣喜】接到通知引以為榮
7月6日下午，來自陜西的18歲女工汪本芝像往常一樣，在華奕電子廠車間做101燈線(電腦中的一種線路)。
此時，領班藍組長前來通知，“工廠安排你去深圳的大型電子廠學習一周。”
“學習，我做夢都沒想過有這個機會。”昨天早晨，汪本芝在電子廠門前接受記者采訪時回憶說。她所在的電子廠比較小，工作非常辛苦。去年8月，她進廠工作，每天早晨8時上班，下班最早要晚上11時，上、下午各有10分鐘休息時間，午、晚飯時間各1小時。汪本芝稱，廠里采用定量工作制，她一天要做1.3萬根燈線。一開始她是新手，每天要加班到凌晨1、2時，第二天也只能硬挺著上班。“這么拼命干，收入卻少得可憐。”汪本芝說，試用期工資每月300元，此后約500元。工廠說是包吃住，其實只管午飯晚飯，菜很差，一般都是青菜、土豆，很少能吃到肉。
同汪本芝一樣，被點名外出學習的員工共有30余人，大部分是女工。不少員工坦言，當他們聽到外出學習的消息，簡直覺得是種榮耀，有種被重視的感覺。
來自云南的17歲女工王春花未能獲得此次學習的機會，一開始她還非常羨慕那些外出學習者。王春花說，她4月底進廠以來，做烙鐵工，每天要拿著高達270℃的烙鐵，焊4400個燈泡。由于不熟練，她每天需加班到凌晨1、2點，“不敢睡覺，連吃飯的時間都在干”。當時看見同事派出學習，自己也想出去看看，“也許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學習”中
【真相】比在原廠干活還累
汪本芝回憶，她接到學習通知后，立即前往宿舍準備行李。7月6日晚8時40分左右，工廠派出三輛汽車，將30余名員工送往深圳市寶安區福永鎮福海大道福海工業園一家電子有限公司。
汪本芝稱，7月7日一早，她就被安置學習做軟性排線(電腦中排線)，要包鋁薄、疊線角、打包裝、檢驗。7月8日，她換了一個車間，做同樣的工作。隨后她就被安排產量，完成不了不能休息。她每天要做20800條排線，而這個日產量是深圳這家電子廠員工一周的產量。
“我們很快就認清了學習的真相，可為了老板的面子，還是忍著。”同樣被派出學習的女工胡某說。為了完成日產量，她們天天加班，常常到凌晨3時，第二天還正常上班。原來廠里上下午10分鐘的休息時間也沒有了。
員工溫某稱，她們終于熬到了7月14日，原定的一周學習時間已經過了，就試著問負責人黃某什么時候回去，沒想到黃某說，“做夢吧，不要想回去了”。她們聽到這個答復開始慌了，有點不知所措，“這里比原廠還辛苦，這日子可怎么熬啊？”
【停工】難以支撐未去上班
汪本芝說，7月15日，她們一直加班到次日0時30分，可還是沒能完成產量，領班藍組長吆喝著大家先去吃夜宵(自費)，一會兒回來再加班。可大部分員工因得知暫時回不了番禺，都沒心思返回加班，只有她和4名員工隨領班藍組長加班到凌晨3時。
汪本芝說，7月16日上午，她和同事累得實在不想起床，就沒有去上班。上午8時40分，她所在的電子廠女老板就怒氣沖沖地沖進宿舍，開口就罵，“收拾東西走！”汪本芝說到這里，委屈地流出了眼淚，“老板不問我們為什么不上班，就發脾氣，一點都不管我們有多么辛苦”。隨后她們開始收拾行李，分批坐女老板的面包車離開。
“學習”后
【被棄】老板僻處趕人下車
據員工蔣某說，他們9名員工是第一批上的車，準備返回番禺。上午8時40分左右，女老板開車，走了十幾分鐘，來到一個四周都是草，像是建筑工地的地方。女老板要他們先下車，等公司的車來接，行李則由她運回番禺。他們就相信了，下了車，可等了好長一段時間，也沒車來接。到了下午5時許，他們才碰到一個路人，得知所在地點叫塘尾，就打電話報警，可因說不清位置，警察也沒能找到。直到晚上，他們在前往派出所的途中才看見廠車。
坐第二批車的廣西籍的女員工稱，他們這一批還比較幸運，雖然也被扔在偏僻處，可到了下午，報警后，沙井鎮派出所的民警找到了他們，一起回到了派出所。
汪本芝說，7月16日上午11時許，她們6女2男共8名員工上了女老板的車，也是最后一批，上車前，她看見面包車內放著前兩批員工的行李，當時就覺得很奇怪，感覺不對勁，但是見到女老板比較生氣，就沒多問。車行駛了大約20分鐘，在一個空曠的地方，沒有路牌，女老板停車讓他們全部下來，說等會有車來接。女老板一離開，就再也沒回來過。
【苦等】野外飽受暴曬雨淋
另一名姓汪的女工說，她也是最后一批離開的。下車后，她們8個人站在原地不敢離開，可當天太陽很辣，溫度很高，下午又突然下了一場暴雨。他們想找個有樹的地方等，可四周也沒有。
汪本芝說，他們找到一家公用電話亭，不停與廠里聯系。直到下午4時10分，大家滴水未喝，決定步行到附近的派出所求助。4時30分左右，他們終于在路上遇到了公司派來面包車。
員工王某稱，司機開始要將他們送回深圳的那間電子廠，然后去接另外兩批員工。他們堅決不同意，生怕再次被遺棄，“(我們員工)一起來的，一起走，一起去找”。隨后在沙井派出所找到了第二批被遺棄的員工，在塘尾接到了第一批被遺棄的員工，直到晚上9時許，全部員工才回到番禺的華奕電子廠。
員工之后怕
“從來沒有那天那樣可憐”
汪本芝說，在7月16日漫長的等待中，一開始她們一看見有車過來，還有點興奮，巴望著是老板派來的，趕緊上前打招呼，生怕錯過，大家在太陽下面暴曬，衣服濕透了，不一會又曬干了。最后他們找到路邊的一個電線桿，站在下面休息，但擔心廠車發現不了他們，干脆站成一排，以擴大“目標”，可到了后來，見車過來都麻木了。
“長這么大從來沒有那一天那么可憐。”汪本芝回憶，中午1時30分左右，車還是沒來，他們用手機給原工廠打電話，可廠里劉經理一直在敷衍。無奈之下，打電話報警，可自己說不清楚所在的位置。
員工王某說，由于所處的地方太偏僻，而且沒有什么明顯的標識，他們一直往前走，終于碰到一位在附近清掃路面的四川工人，才知道所處的地點是和平村福發工業園。他們再次報警，可仍未能說清楚所處地點。到了下午3時，下了一場暴雨，他們又全被淋濕了。
廠方之辯解
“不熟悉深圳，所以把他們扔下”
昨天中午，該廠劉經理就此事接受記者采訪。他解釋，該廠從深圳的一家電子有限公司接到一筆業務，由于自己的廠技術還有所欠缺，故派員工前往學習，同時加班生產，也就是邊學習邊生產。
劉經理稱，7月16日女老板得知派去的員工全部停工，立刻前往處理。女老板擔心在別人的工廠出丑，就趕緊將員工帶了出來，可她對深圳的地點也不熟悉，就把員工扔在了偏僻處。記者追問女老板為何要將員工放在三個地點，劉經理對此沒有正面回答，但承認工廠得知消息后，立刻派車前往深圳尋找員工，但他們所處地點不方便尋找，耽擱了時間。記者試圖與當事女老板聯系，但劉經理拒絕透露聯系方式。
廠方之善后
工廠貼通知道歉多數員工仍不忿
員工汪本芝說，他們一回廠，廠方劉經理出來招呼，安排大家在食堂吃飯，她們礙于臉面，就去了。當晚她們還覺得十分害羞，因為沒能外出學習的同事在旁邊嘲笑，“去的時候那么高興，回來的時候那么狼狽”，她們中很多人趴在臺面上哭。
員工王某稱，7月17日，也就是回來后的第二天，他們一起去找劉經理，想讓女老板給個答復，為什么要將他們分別扔在三處偏僻的地方，當天工廠出了一份道歉通知，但對員工的疑惑沒有回答。
昨天記者在該廠黑板見到了落款日期為7月17日的這份通知，“針對昨天7月16日去天瑞生產排線的華奕員工回華奕一事過程安排不妥，造成員工長時間的等待，在此公司特對此事深表道歉，望大家見諒！！公司充分考慮到在天瑞工作的員工艱辛和此件事件對大家造成情緒的波動，因此為了大家都能有個平靜、積極的心態上班，公司決定如部分員工不能馬上投入工作，可安排放假休息，如員工需上班安排在7月20日上班(即星期三)。”
對于這個通知，絕大部分遭遺棄員工表示不滿，認為廠方在搪塞。面對這種情況，有員工坦言，他們不想干了，希望工廠能結清工資，以便走人。但還有部分員工流露出為難情緒，沒辦法，沒錢，他們還得在這家工廠干下去。
作者：虞偉劉卓毅
編輯：林彥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