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段曉東 一個中國家電制造企業———海信;11個平均年齡只有28歲的年輕人組成的研發團隊;一群起步之初對芯片設計幾乎一無所知的新手……
4年前,海信就這樣進入了電視芯片的設計領域,那時他們面對的是一片“荒漠”———整個中國沒有
一塊自己生產的家電芯片,自主知識產權更無異于癡人說夢。而他們自己,除了信心,一無所有。“國外大公司能夠做到的,我們自己也一定可以”,是支撐他們的唯一信念。 4年后的今天,他們為這片“荒漠”帶來了第一塊“綠洲”,當初的信心也已經凝結在了完全自主設計的國內首枚數字視頻處理芯片上,變成了“信芯”。
這枚采用國際先進的0.18umCMOS工藝進行設計、生產的芯片,電路間線寬只有一根頭發絲的五百分之一;在比飲料瓶蓋還小的面積上,集成著200萬個邏輯門,700多萬個晶體管,肉眼要分辨它們,至少要放大1億倍至2.5萬平方米;在信息產業部組織的專家鑒定中,“信芯”被認為在結構設計與關鍵算法設計等方面達到了國際先進水平,目前已獲得專利30多項,其中發明專利9項……
“壓在心里4年的一口氣吐出來了。”“信芯”研發團隊的領軍人物、海信技術中心上海ASIC開發部部長戰嘉瑾在研發完成后發出了這樣的感慨。
相信不僅是戰嘉瑾,不僅是那個年輕的團隊,甚至也不僅僅是海信這家企業,“信芯”的誕生,一定讓更多的人生出了這樣的感慨。因為,在終結中國電視沒有“中國芯”的尷尬的同時,人們更從中看到,依靠自主研發、自主創新,進而掌握核心技術,對于中國民族工業而言是一條完全走得通的道路,“信芯”榜樣般的存在,帶來了“信心”。
中國彩電一定要有中國芯
事后的回顧總是順理成章,甚至顯得有些輕描淡寫。但4年前,當特立獨行的海信毅然決然地進入芯片研發領域時,它面臨的抉擇則要復雜、困難得多。
芯片,是電視中最為核心的技術,所有整機技術開發都先天地受制于芯片的技術水平,也就是說芯片的水準直接規定著整機的技術水準。但是,依靠“引進、消化、吸收”的模式一步步發展起來的中國彩電行業,長期以來卻一直靠進口獲得芯片。直到2004年,當我國境內彩電年產量達到了7000多萬臺,已經成為世界上無可匹敵的最大電視生產國時,我們依然沒有一塊芯片是自己的。
對于很多人來說,這是一個“明智”的選擇。一方面,芯片研發我們的基礎太差(專家評估,在這一領域國內與國外的差距至少有10到15年)。另一方面,勞動力成本中國優勢明顯。因而依靠出色的制造成本控制,購買芯片進行生產,比投巨資進行一場看不到希望的研發“賭博”,顯然要更經濟、更合算、甚至更理性。但是,海信卻不愿意進行這樣的“計算”。在海信集團董事長周厚健眼中,中國彩電業有著另外一幅迥異的圖景:中國加入WTO之后,國際彩電巨頭紛紛在中國投資設廠,中國本土企業的勞動力成本優勢將很快消失殆盡。更可怕的是,隨著技術的進步,芯片的集成度將越來越高,幾乎所有的關鍵技術將來都會被集成到芯片中,“中國彩電企業干的活就是把芯片焊到電路板上,裝上外殼,那時候,中國彩電產業將徹底淪為整機組裝的車間,毫無競爭力可言。”
4年,信心成就“信芯”
當然,海信深諳這一決策之中蘊含的巨大風險。芯片研發那巨大的資金投入,極高的失敗幾率,都可能使海信在付出金錢和時間之后,一無所獲。
但海信依然只身投入了電視芯片的研發,在周厚健看來,“投入芯片的研發風險很大,但不投入的風險更大。”
專家介紹,電視機的核心芯片有三種,分別是接收與解調芯片、解碼芯片和數字視頻處理芯片。前兩種芯片有完整的標準規定,相對容易。而視頻處理本身是一個可以不斷完善、永無止境的過程,無標準可言,因此,這塊芯片的設計全靠企業對技術、對市場的把握,是電視芯片中最具開發意義,同時在開發設計上也最見功力的。
志在終結中國彩電“無芯史”的海信,最終選擇了這塊最難啃的骨頭。
現在回顧4年來走過的1000多個日子,戰嘉瑾和他的團隊認為,“這4年其實就是一個不斷堅定信心,不斷證明自己的過程。我們要證明自己可以搞芯片設計,同時,我們更要說服別人,讓他們相信我們。”
為了獲得更良好的芯片開發環境和資源,海信將芯片研發團隊派駐上海,在上海科技城的大樓里設立了ASIC開發部。然而,就是在這個掛有全國集成電路產業化基地牌子的大樓里,戰嘉瑾們依然是孤獨的,沒有人做類似的工作,更沒有人相信這些從企業研究室里出來的年輕人,能做成這件事情。
但是,就是憑著一股信心,一股青年人特有的要成就一番事業的熱情,這些芯片設計的門外漢,在上海一邊學習基礎知識,一邊自己摸索著進行設計。到2002年11月,歷時近兩年,他們成功完成了一塊試驗室芯片的設計。“它的成功對我們意義太大了,說明我們的設計方法是對的。”戰嘉瑾回憶,那是個晚上,從實驗室出來,他們特意買了雞腿和啤酒慶祝。
然而,在數字視頻處理芯片研發中,他們這種自信受到了一次最為嚴峻的挑戰。開發部副部長何云鵬說,那是在2003年底,所有的設計在計算機上都驗證無誤,但一上實驗就沒有反應。整整一個月沒有查出原因。“當時真是懷疑,自己是不是就是不行。那真是絕望啊,散伙的心都有了。”何云鵬說,“當然,后來還是找到了癥結,不是什么技術難題,只是一個小小的疏忽,但那確實是一種煎熬性的考驗,而沖破迷局后的快樂也往往就在其中。”
與其說是突破了一個技術上的難題,倒不如說是突破了一個心理上的瓶頸。從那之后,芯片設計在戰嘉瑾、何云鵬們眼中都順利得“不值一提”。把設計方案交給工廠生產真正的芯片叫“流片”,他們是一次流片成功,而國外大公司一般最少都要“流”兩三次。其實,只有他們自己最清楚,在這種成功的背后,是日復一日苦行僧般的“看電腦———寫代碼———跑仿真”的枯燥工作;是一次次面紅耳赤的爭論;是連續一個星期近乎神經質的不眠不休反復論證……
“我們必須成功,因為流一次片就要投入100萬,我們沒有退路,我們這幫人4年的心血就在此一搏了。”雖然是事后的談論,人們依然可以感受到他們當時肩負的巨大壓力。畢竟,在寂寞中度過的4年,對每一個年輕人而言都無比寶貴———它不僅僅是1000多個日子的孤寂與汗水。
“信芯”帶來什么
安裝了“信芯”的電視,終于通過了最后一道驗證的關卡———“可靠性實驗”,42天,在高溫高濕的環境中,24小時開機檢測。2000多臺產品已經投放到了青島周邊市場進行試銷,顧客反映良好。而7月2日,裝有“信芯”的海信電視將全面量產……
在4年前,當海信做出這一決定,當戰嘉瑾們在上海寂寞前行的時候,很少有人會想到,中國電視無芯的歷史會在他們手中終結,將近15年的技術差距會被他們用4年趕上。由于是自主研發,“信芯”的成本比國際同類產品要低20—30%,這樣無疑將使中國彩電更具競爭力。同時,它使中國彩電企業擺脫了受制于人的狀況,真正擁有了產品開發主動權,從而終于有契機走出產品同質化、惡性價格戰這些過往揮之不去的夢魘。
然而,對于海信而言,這4年的收獲最大的并不是“信芯”這款芯片,是“信心”。這段經歷讓他們堅信,中國民族工業完全有能力突進到產業鏈的上游,完全可以憑自己的智慧掌握核心技術。
現在,這個年輕的團隊已經投入到了新一代芯片的研發之中。“我相信,早晚有一天,中國的芯片產業會在世界上具有無可匹敵的競爭力。”戰嘉瑾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