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溫州商人的“五問”
僅僅去年,從溫州金融機構進入山西的資本,就達40億。這些資本引發了怎樣的震蕩?
山西某縣級市領導:“別看溫州人有了錢就得意,我要他們停產他們就得停產!”
溫州商人很委屈:安全事故、煤價上揚,板子能都打在
溫州人身上?
每個月,溫州商人陳雨(化名)都要坐上飛機從溫州到太原來回跑上至少兩次。這位曾經的政府公務員,如今的身份是煤炭投資客。他還被很多人目為“溫州炒煤團”成員。在經歷近兩年的投資后,他有很多疑問。
一問:資本有姓氏嗎
陳雨斷斷不肯承認自己是在炒煤,更不愿承認溫州存在這樣的一個團體。他氣憤地說:“溫州炒煤團,我不知道是誰給命的名,這不合情理,資本有姓氏嗎?”
之所以氣憤,是因為他覺得人們誤讀了溫州投資者。他說:“別忘了,很多溫州投資者很早就投資山西煤炭生產。當初煤炭市場疲軟,投資者獲利不多,有的甚至還虧了本。現在,煤價上揚,我不否認有些投資者獲得巨額利潤,但是,仍有約1?3的溫州投資者在虧本啊!”
陳雨認為,要把煤炭“炒”起來,首先,溫州人需要控制銷售權。但溫州人投資煤炭主要在生產領域,而無煤炭經銷權,再加上他們的煤炭生產量也只有1?10左右,無法控制煤價。
其次,必須有一定的市場占有量。10%的產量能控制100%的市場嗎?誰能把這些分散的煤礦組織起來“炒作”?
“因此,‘溫州炒煤團’的說法純屬無稽之談。”他干脆地說。
有個縣級市的領導曾在大會上這樣說:“別看溫州人有了錢就得意,我要他們停產他們就得停產!”這話讓陳雨很寒心。
二問:安全事故頻發責任在誰
面對頻頻發生的煤炭安全事故,陳雨顯得很無辜,他問:“溫州人投資山西煤炭生產,是提高了還是降低了安全系數?”
他說,僅僅去年,從溫州金融機構打到山西的資本就達40多億元。這么多資金的投入,恰恰改善了生產條件,提高了安全系數。“媒體對溫州商人的評價不公平,安全問題是因為溫州人投資后才發生的嗎?其實,溫州商人恰恰改善了挖礦條件。”
從前,山西很多小煤礦大多是“獨眼井”,安全條件極差。溫州很多投資者傾家蕩產去山西發展,最大心愿是能平安賺錢。首先就引進先進設備,確保安全生產。安全成本大概占總投資的20%。即使如此,仍可能發生事故。
在對待事故上,很多事情也讓陳雨不能明白。他說,曾有一位溫州商人承包的煤礦里發生安全事故,當他向當地政府匯報時,一些官員竟不受理。等礦主上報事故后,那些官員又以種種理由進行罰款。最后,這位礦主實在無力負擔罰款,被迫變賣煤礦遠走他鄉。
因此,對于一些煤炭安全事故,一些人不認真調查原因,反而把板子全打在溫州人身上,陳雨覺得十分委屈。
三問:到底是提高還是降低了效益
商人以利益最大化為目標。“承包山西人的煤礦,我們首先要進行大量投入,以提高產量。”陳雨說。
溫州人相對本地小煤窯,更按規章流程操作,首先考慮是安全,然后考慮產量。由于引進了先進技術和設備,以前年產3萬噸的煤礦,在溫州人投資后,年產可達20萬噸到30萬噸。
“只看溫州人賺了多少錢,卻不看溫州人付出了多少的資金和智慧,承擔了多少的風險。這不公平!”他說。
四問:煤價為何這么高
“把煤價高漲怪到溫州人頭上,也沒有道理。”陳雨抱怨。
首先,這是宏觀經濟的影響,高耗能產業增加,對能源的需求大,因此煤炭供不應求,價格自然要高。
其次,煤炭生產管理的冗多繁復,也是造成煤炭價格高企的原因。他說,光管理煤炭生產的部門就20多個,如國家安全生產局安全站、地方安全生產局、地方煤炭局、國土資源局、公安局、林業局、環保局、電力局、工商局、稅務局,同時,各個部門還有糾察隊,職能交叉重疊,再加上當地各級政府以及村委會,都會往煤炭上去“咬”一口。這樣大的管理成本,當然造成煤炭價格高漲。
再次,經銷環節也推高了煤炭價格。一噸5號煤炭從礦井出來,賣給擁有專有經銷權的企業,大概在180元。但過了經銷商的手,加上90元運費和13%稅收,理論上不到400元,而現在的市場價卻要630元!
煤炭銷售和運輸環節都是壟斷的,要銷售,就要向相關公司爭取指標,這些指標很容易成為某些人權利尋租的機會,增加成本;到了火車站,還要交各種各樣的費用,如站臺費。因此,煤炭的銷售和運輸成本相當高。
五問:溫州人投資對山西有貢獻嗎
“溫州資本,對于山西這個缺乏資金的省份來說,無論如何是個好事。”陳雨列舉了溫州人的貢獻:
以前,山西煤炭由國家定價,價格在每噸20元到30元,很多企業掙不到錢,安全投入根本談不上,形成歷史欠債,造成現在事故頻發。溫州人來之后,進行技術改造,有些煤炭工程師是從全國各地高薪聘請來的。溫州人的煤礦中,生產礦長最高年薪達600萬元。正如山西省委一位領導說,溫州人來了之后,對山西煤炭的安全生產和資源利用有很大的推動作用。
同時,溫州人企業相對保護了當地資源。如果按照當地小煤礦獨眼井的方式挖煤,生產效益很低,很多煤礦只采了一成就被廢棄,浪費嚴重。
更重要的是,溫州人來之后,促進了當地的思想觀念的解放。很多人通過學習溫州人而懂得利用市場規律辦事。(屠知力 王偉健)
“溫資”扮演先行者
與溫州大學經濟學院馬津龍教授的對話
“溫資”充裕,需找出路
記者:我在采訪中發現,很多山西人對溫州人既佩服又害怕。
馬津龍:溫州民營經濟發達,溫州人能吃苦,能更多地創造和積累財富,因此民間資本充裕。同時,民間資本的投資渠道還不夠。政府應該鼓勵和引導,讓民間資本發揮更大的作用。
資本最大的特性是逐利,而溫州人喜歡賺錢,更喜歡讓錢生錢,因此在外投資的溫州人比較多。
不要敵視投機者
記者:是啊,提起溫州人,人們會想到“溫州炒房團”,如今又有“溫州炒煤團”。如何看待這種現象?
馬津龍:炒是形象說法,指的是先購進某物然后趁高價拋售,是一種投機行為。從這個意義上說,“炒房”,可算得上是投機行為。拿“溫州炒房團”來說,當初并非為投機,是看到上海房價較低而買來自用的。后來,溫州人發現,上海房價慢慢上漲,且呈現持續的過程,因此,才有投機行為出現。
而所謂“溫州炒煤團”,其實不存在投機行為。溫州人當初投資煤炭,并沒有炒作動機,他們是投資在生產領域,是一種投資行為。
其實,即使屬于投機行為,只要合法,也無可指摘。投機者也要承擔風險。現在往往只看到溫州人成功的一方面,卻忽視了他們中的失敗者。如果一個社會人人都去投機,那不是投機者的問題,而是社會的問題,因此,即使面對投機者,我們也不應該敵視。更何況,在山西的溫州人是投資當地產業,當地政府應該持歡迎態度。
記者:可是,一些地方政府并不太歡迎溫州資本,或者說是又愛又恨。
馬津龍:政府要改變觀念。不要在缺乏資金時,就歡迎資本進入;看到資本贏利時,又害怕利益外流,拒絕資本。如果需要資金改造小煤礦,就歡迎溫州資本;煤價上漲了,看到溫州商人獲巨額利潤,又心理不平衡。這不是明智的態度,不但損害投資者利益,也對當地經濟發展帶來不利影響。
最大意義在于沖破障礙
記者:姑且借用“溫州炒煤團”的稱呼吧。“炒煤團”與“炒房團”最大的不同,在于民間資本開始進入煤炭等國有壟斷行業。您如何看待這種變化?
馬津龍:這是溫州資本投資煤礦的最大意義所在。民間資本進入煤炭等國有壟斷行業,本身就是一個進步,其意義不在資本獲利與否,而是告訴人們,這些領域的民資進入門檻并非高不可攀。以前,我們總以為某些行業不能引進民間資本,認為引進民間資本后會出現種種問題。現在看來,只要政府起好監管者的作用,同樣可以引進民間資本,而且其效益會更高。
從我國市場經濟的發展過程來看,都是先由民間資本去沖擊,然后才會有某行業的逐漸放開。我知道,溫州資本不僅進入煤炭,還進入石油領域,而且最終證明了,這些行業是可以由民間資本來投入的。
所以,“溫州炒煤團”的意義,在于扮演著民間資本沖擊國有壟斷行業突破者和先行者的角色,這比純粹討論封殺還是放開“溫州炒煤團”更有價值。(王偉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