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唐伯虎的逸聞和傳說,當時與后世的文人筆記中已多有記載。現在我們比較熟悉的主要有《蕉窗雜錄》、《戒庵老人漫筆》、《皇明世說新語》、《風流逸響》和《詩話解頤》等等,其中在民間影響最大的當屬馮夢龍的小說《唐解元一笑姻緣》。從這些零零散散的記載中,我們或多或少能夠看出一些有關唐伯虎傳說形成的蛛
絲馬跡,比如“三笑”的典故即原出于《蕉窗雜錄》之中,說是唐伯虎偶于金閶見一畫舫,其中坐一女郎,面目姣好且“笑而顧己”。這一笑讓唐伯虎心醉神迷,于是買小艇尾隨其后,探知女郎為某仕宦家婢
,名為秋香,遂假扮成落拓書生模樣,上門求做書童,以“近水樓臺先得月”。經過一番曲折之后,唐伯虎終于如愿以償,與秋香喜結連理,同歸吳中。就是這樣一個捕風捉影的軼事,竟然在民間流傳甚廣,經過數百年的演義之后,秋香的“一笑”變作“三笑”,“某仕宦”也最終變成了有姓有名的無錫華府。對此,我個人認為,唐伯虎故事的演變所傳達的其實是一種下層民眾的集體潛意識,其中,落拓士人將唐伯虎當作了自己的隔世知音,而世俗民眾則將唐伯虎的才子風流當作了自己茶余飯后的談資。他們不僅寬容了唐伯虎身上所有的不檢點,反而更將他引娼挾妓、眠花宿柳的行為看做是才子的本色與特權。或許中國古代的世俗生活實在太沉重了吧,無論是落拓士人也好,世俗大眾也罷,他們都需要一個桀驁不馴的形象來表達自己被壓抑已久的愿望,也需要為自己的理想尋找一個具體的寄托。唐伯虎民間形象的形成,一方面固然是因為在唐伯虎身上的確不乏“龍虎榜中名第一,煙花隊里醉千場”的詩酒癲狂的豪氣,另一方面也反映了下層民眾對一種卸下包袱、任情適性的詩意化生活的向往與追求,他們在“風流才子”的塑造中傳達出自己被深深壓抑著的潛意識,附會在唐伯虎身上,則使之更加生動感人。從這個角度上說,唐伯虎的形象其實是無數次集體創作的結果——對照民間傳說中唐伯虎的喜劇形象與現實生活中唐伯虎的悲劇宿命,大悲大喜之間,卻讓我們對古代讀書人的命運多了一絲惺惺相惜之情。
唐伯虎有一篇《伯虎自贊》如是寫道:“我問你是誰?你原來是我,我本不認你,你卻要認我。噫!我少不得你,你卻少得我。你我百年后,有你沒了我。”我們不妨把它看做是民間唐伯虎與現實唐伯虎之間的靈與肉的對話。事實上,民間傳說中的唐伯虎是不是他本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通過這些傳說感受到了民間大眾向往自由的精神,同時也捕捉到了他們追求自由的靈魂。所以,對于這些傳說,我個人是寧愿信其有,不愿信其無的,能夠在中國文化史上找到一位如此豐滿、鮮明的風流才子形象,哪怕是虛構多于真實,也仍然聊慰我心——畢竟,歷史因此變得格外鮮活、動人,不再寂寞。
責任編輯 原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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