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TO給中國帶來了機遇,也給敏感的商家帶來了商業促銷的靈感

關于WTO的學術研討和講座越來越多
美國大使館駐華經濟參贊
入世三年,中國的政治、經濟和社會生活發生了深刻的變化,這種變化無時不在吸引著不同國別的不同人群和不同媒體,他們對中國加入世貿組織以后發展印記的看法雖不盡相同,但卻豐富和啟迪了我們的思想和觀念。
在中國加入世貿組織將滿三年之際,本刊駐北京特約記者采訪了美國駐華使館的官員和幾位海外媒體駐京記者,從他們的談話中,我們可以了解到外部世界是如何看待入世給中國帶來的變化。
美國政府部門中的很多高級官員都有過在私人企業和學術機構從業的經歷,這樣的經歷使得他們往往兼備思想與行動的雙重能力,并使他們參與制定的政策和規劃更具有針對性和科學性。羅伯茨·王(Roberts
Wang)就是這樣的官員。
出生在菲律賓、13歲時便移民到美國的羅伯茨·王,有著美國式的直率和坦誠,他會在采訪中毫不掩飾地告訴你“我們之所以經常向中國政府抱怨,是因為我們想讓美國的企業和老百姓了解到美國政府是在盡力幫助他們打開中國的市場”,也可以在采訪結束的時候對自己的談話內容總結道:“我的中文不夠好,今天我談的最最不好。”
在國與國之間的貿易往來中,國家的利益往往高于實際存在的協議和規定,這似乎是一條不成文的潛規則。作為中國最大貿易國——美國的駐華使館經濟參贊,羅伯茨·王是否深諳此道,我們不得而知。但他對入世后中國經濟、政治和社會的分析和判斷及由此給我們帶來的有益啟示,卻是不容置疑的。
政府官員進步明顯
《新民周刊》:三年前,當中國加入世貿組織的時候,國內關于中國入世有很多爭論。現在,中國入世已經三年了,您認為入世給中國帶來最大的變化是什么?
羅伯茨:入世給中國帶來的好處是顯而易見的。這一點可以從這三年來中國的對外貿易和吸引外國直接投資的數據上體現出來。中國加入世貿組織后,對外貿易每年都以30%到40%的速度增長,在吸引外國投資方面,根據最新的消息,今年的外來投資大概要增長20%左右,外商直接投資額將達600多億美元。
除了貿易和投資方面的成果以外,我個人認為入世對中國最主要的影響不僅僅體現在經濟范圍里,而是慢慢影響到其他范圍,譬如整個社會的政治透明度都在提升,政府官員的法制觀念也在增強,從長遠角度來說,這方面的影響更重要。
《新民周刊》:關于中國入世,國內一直流行這樣一種說法,即“入世,首先是政府入世”,您怎樣看中國政府這三年來的變化?
羅伯茨:總的來說,中國的政府官員在這三年來的進步是很明顯的,特別是和我經常有來往的商務部、財政部和發改委的官員們,他們對市場經濟的了解和對國際貿易規則的了解都增加了很多。在法律法規的健全方面,中國也有很大的進展,在入世的第一年,中國出臺的法規特別多,這比較符合世貿組織的要求。除此之外,在提高政府的透明度方面,中國也有一定的進步。中國現在出臺了很多法規,這些法規出臺之前大部分都會征求意見。
但問題也出現在這幾個方面。中國雖然出臺了很多法律和法規,但在執行時還有很多問題,譬如像知識產權問題,我們也知道這個問題解決起來很不容易,它不僅影響到外國的公司而且也影響了很多中國的公司。還有就是透明度的問題,在美國和歐洲國家,政府在出臺任何有關的法律法規之前,至少會留30-60天的時間征求意見,大家都很清楚在什么地方能夠看到這些草案,然后在政府征求意見的時候,大家都會提出意見,政府也會考慮這些意見,而且還要開聽證會。在中國,這方面雖然有點進步,但做得還不夠。有的政府部門在出臺某項法規之前會征求有關人士的意見,但征求意見的時間可能只有10天,而且他們究竟是否考慮這些意見我們都不清楚。有的部門則很少征求意見。
最好的方面是關稅下來了
《新民周刊》:在中國履行世貿組織協議的問題上,美國人的抱怨最多,這是為什么?
羅伯茨:我想這有兩方面的原因。一方面美國人喜歡有問題就提出,譬如美國的私人企業向政府訴苦的時候,或者美國政府遇到什么問題的時候,我們總是很直接地向中國政府提出我們的看法,我們的做法和日本人和歐洲人不太一樣。所以,從媒體的角度來看,好像是美國人的怨言比較多。其實,我們和日本人和歐洲人私下談的時候,他們也有抱怨,他們也很想向中國政府提出來,只是他們提的方式和力度和我們不一樣,我們更直接一些。另外,我想坦白地說,美國最近的經濟正處在過渡時期,工業慢慢減少,服務業逐漸增多,美國國內遇到很多問題。在這樣的時期,美國政府比較坦白地、公開地提出與中國貿易中遇到的一些問題,是為了讓美國的企業和老百姓了解到美國政府是在盡力幫助他們打開中國的市場。
《新民周刊》:您認為中國是否很好地履行了加入世貿組織時的協議?
羅伯茨:中國加入世貿組織以后,做得最好的方面是把關稅降下來了,這是不容置疑的。這三年來,中國的關稅每年都會降下一些,而且執行得也很明顯。但是在關稅降下來同時,非關稅壁壘越來越多。
《新民周刊》:三年前,我在采訪您的前任祖志明(Jamesp
Zumwalt)先生的時候,他對我說,美國企業在進軍中國市場的時候最擔心中國的法制不健全和地方保護主義,您認為這種情況現在有沒有改變?
羅伯茨:在法律法規健全方面,中國有些改變,但在執行這些法律法規的時候,還有很多問題,這一點我剛剛談到了。地方保護主義仍然很嚴重。
中央政府在保護知識產權方面下了很大的功夫,但真的要在中國各地執行起來還是不太容易,這方面的進步不太大。
《新民周刊》:美國企業在進軍中國市場的時候有沒有遇到一些新的問題?
羅伯茨:有的。我剛剛說過中國現在的非關稅壁壘越來越多,非關稅壁壘最容易使用的工具就是標準(standard),中國在農業特別是在工業和高科技方面,各部門頒布了很多新的標準,這些標準出臺后,要求外國公司符合這些標準,因為你要向中國進口,就要符合這些標準。這樣的標準越來越多,使一些外國公司無所適從。
機遇與挑戰并存
《新民周刊》:現在有很多國家都已經承認中國的市場經濟地位了,為什么美國不承認?
羅伯茨:很簡單,如果從技術的角度來說,中國經濟受政府的影響或者說受政府的干預還很大,我們倆剛剛在聊天的時候你也說到,在中國,從私人企業到政府部門工作的人很少,為什么?因為中國經濟的50%以上是國有企業。當然你可以說國有企業是獨立的,但如果你企業的老板是政府任命的,他不能不完全考慮政府的話。但美國和歐洲的企業就不需要考慮這些,而且偶爾他們還會向政府提出你們政府的哪些政策是錯誤的,你們不應該干涉我們的運作等等,他們常常會反對美國政府的政策,但國有企業就沒有這種獨立性。像中國的四大銀行都是國有銀行,它們在貸款方面就要考慮政府的看法。
總的來說,中國政府在整個市場運作中的作用還非常大,不管是直接的還是間接的。雖然有時候我們不能說中國政府每一次都干預市場,但它有時候確實是在干預。譬如這一次經濟過熱,它就能采取一些行政手段,這明顯地表明了中國政府在中國經濟中的作用,比其他一些國家特別是西方國家還是要大。所以,從這個角度說,我相信中國不能說完全不是市場經濟,但離真正的市場經濟還有一定的距離。
《新民周刊》:中國告別三年保護期后,美國的企業是不是也同樣面臨一些新的機遇和挑戰?
羅伯茨:是的。中國服務業的競爭力不強,譬如證券、保險、會計公司等,三年保護期過后,很多服務業企業要遵守它們在入世時的承諾,在市場準入方面放開一些,這對美國這方面的企業來說是一個機遇。
但中國的制造業有很強的競爭力,像紡織業,我們都知道,明年年初美國會取消紡織業方面的配額,這樣中國的紡織企業再向美國出口的時候就不需要受配額的限制,它的出口就會增長得很快。這會帶來兩方面的影響:一方面是影響到出口的目的地,譬如說美國,會沖擊美國的一些企業,因為美國在制造業方面的競爭力沒有那么強,這樣的話,美國的公司就會向政府抱怨,我們就會向中國政府抱怨。
所以,我們希望中國能夠考慮到這一點,在它出口增長過快的時候稍微地控制一下。當然,這不符合市場經濟的原則,市場經濟就是你應該完全打開,你的競爭力強就可以沒有限制地出口,可是你要考慮到這對你鄰居的影響比較大。
任何談判都要妥協
《新民周刊》:據我所知,美國已經采取了一些保障措施?
羅伯茨:是的,但這些保障措施是合法的。因為中國在加入世貿組織的時候,我們就已經考慮到這一點,所以中國在入世的時候做過承諾,就是入世后如果某一方面的出口增加得太快,那些受到影響的國家可以對中國實施特殊保障措施,提高進口關稅或者制定配額。可是我們采取了這些保障措施以后中國又不滿意,說雖然我承諾了讓你們采取一些保障措施,可我還是不要你采取。
《新民周刊》:說到特殊保障措施,不能不提到最近一段時間中國的很多企業和學者都討論到當初在和美國談判的時候最大的失誤就是在“市場經濟地位”和“特殊保障措施”這兩個問題上做了一些讓步,您怎樣看他們的批評?
羅伯茨:因為任何談判都要妥協,都要有給(give)有拿take,給和拿差不多應該是平衡的,你不能所有的都要,那些批評的人只看到了“給”而沒有看到“拿”。總的來說,中國搭上世貿組織這輛車子后,得到的好處其實太多了,遠遠比它失去的多。
另一方面,我想說的是,從美國的角度來看,中國加入世貿組織后,雖然打開了一些市場,但總的來說,它的市場開放度還是不夠的,很多東西不能進來,像服務業。制造業方面他讓你進來很多東西,可是中國在制造業方面的競爭力很強,它競爭力不強的地方還是有很多壁壘。我相信如果中國的市場和美國的市場一樣開放的話,中美之間的貿易逆差會很快減下來,因為你看看中國現在的國有企業哪些是真的有國際競爭力的,可它們還是可以生存。包括像信息、電訊方面,美國和歐洲的很多大公司都進不來,假如讓美國的電訊公司完全能夠自由地進入到中國市場來,我相信中國電信和聯通不是它們的競爭對手。所以,中國沒有把這一塊放開。他對那些沒有競爭力的產業只放開了四分之一。再譬如,美國的關稅平均是3%,中國的關稅即使是加入世貿組織五年后也還是10%,但就是這樣,我們還是認為,中國只要能做到它在加入世貿組織時所做的承諾,我們就暫時滿意了。(曲力秋)
編輯:魏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