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瘦瘦,雄赳赳,霹靂一聲龍抬頭!
這是不久前推出的一部歌頌古代帝王電視劇的主題歌。另一部歌頌康熙王朝的電視劇的主題歌則是:我真的還想再活500年。而只識彎弓射大雕的成吉思汗,最近也被捧為“神明英祖”。
這似乎很能代表時下影視界流行的深宮帝王戲里,那股子時尚“頌圣”潮流及其
“主旋律”。
試想,康熙如果真的多活500年,那咱們豈不是都還拖著一條長辮子,三跪九叩嗎?相當長時間以來,描寫并宣傳圣明天子、忠臣清官、嬪妃媵妾的作品,在我們的熒屏上“前赴后繼”,連篇累牘,頗使我們懷疑自己是否還生活在21世紀的共和國!每天晚上打開電視,總可以看到豪華宮殿、淫逸的萬歲、拖曳的長辮……真讓人恍惚覺得自己又成了不折不扣的奴才!一部二十四史,就這樣成了各路影視文化淘金者的“富礦”。尤其是清王朝,差不多被人挖了個底朝天!咱們這兒審查制度向來極嚴,不知怎的,對這類“頌圣戲”卻是一路綠燈。
鑒于“龍抬頭”現象一再興起,我認為頗有必要對專制文化的歷史進程作更進一步的梳理和剖析。
龍,眾所周知,在中國人的辭典里,乃是歷代帝王統治者的代名詞和一種圖騰象征。從辛亥革命開始,我們盡管把皇帝(龍)趕下了龍廷,但這個革命,同歐洲的革命相比,一直就是不徹底和不堅決的。其間及以后,又曾數度出現過“龍文化”的抬頭和“萬歲爺”的復興。這表明專制思想還潛移默化地存在于一些人的頭腦中。
在人類歷史上,人民和統治者,是一對矛盾體。一部人類歷史,在一定程度上就是老百姓企圖馴化統治者和統治者企圖馴化老百姓的歷史。在人類五千年文明中,這個馴化從來就是雙方面的。對普通民眾的馴化,早已走上了制度化的軌道,許多法律都是用來制約和馴服老百姓的。但是對“龍”即統治者的馴化卻阻力極大,障礙重重,進展緩慢,只是在過去幾百年才取得了一些實質性的進展。而在全球范圍內產生普遍的效果,則不過是上個世紀下半葉以來幾十年間的事情。其中,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后的紐倫堡審判和東京審判,乃是人類馴“龍”即馴服統治者的里程碑,具有劃時代意義。把那些掙脫法律與倫理的羈絆,用專橫的權力為非作歹的“孽龍”送交國際法庭進行審判論罪,而不再是使用平民暴力(起義)將其推翻或殺死,然后再來個改朝換代什么的,“皇帝輪流做,今日到我家”——在人類歷史上確實是破天荒第一遭。
1948年聯合國發表《世界人權宣言》,是人類歷史上第一個超國家機構給各國統治者的行動劃出“禁區”,不僅拒絕讓統治者進入公民個人自由和權利的區域,而且規定統治者有義務保護公民的自由和權利。中國自上個世紀的改革開放以來,在法律、法制建設方面的進步舉世共睹。可以預料,這個趨勢已不可逆轉。
然而,正是在這一大時代背景下,“龍抬頭”影視文化卻逆時代潮流而動,不滅反興,豈不怪哉!這種“龍抬頭”文化,向億萬觀眾喋喋不休、津津有味地描繪三跪九叩的“臣妾心態”、“臣妾人格”,渲染“萬歲爺”的八面威風和天姿圣明,簡直使我等民眾不知身處何世也!
記得魯迅先生曾把一部二十四史概括為“想做奴隸而不得的時代”與“暫時做穩了奴隸的時代”。又說:“自己知道是奴隸,打熬著,并且不平著,掙扎,一面意圖掙脫以至實行掙脫的,即使暫時失敗,還是套上了鐐銬罷,他卻不過是單身的奴隸。如果從奴隸生活中尋出‘美’來,贊嘆,撫摩,陶醉,那可簡直是萬劫不復的奴才了,他使自己和別人永遠安于這種生活。”(《燈下漫筆》)
確實,做奴隸不可怕,可怕的是做奴才,尤其可怕的是奴才文化的陶醉者。奴才中的文化人將奴才思想理論化、系統化,又利用影視等大眾傳媒將其進一步形象生動化,讓其千秋萬代永垂不朽。
龍抬頭,龍復興,這種陳腐文化觀念的宣傳,不僅同我們正大踏步向前邁進的“公民社會”格格不入,而且也與倡導獨立人格和財產權利的“市場原則”南轅北轍,背道而馳。(王若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