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吳小龍(作者系中國青年政治學院中文系副教授)
為何當年作為戰敗國的中國能夠有平心斂氣、臥薪嘗膽的精神,作為戰勝國的中國能有既往不咎的寬大胸懷?為何在戰爭硝煙還未散盡之際,在國土飽受蹂躪、百孔千瘡的時候,我們對戰敗者表現出了悲憫和寬厚?
關于“Sina”是否就是“支那”,“新
浪”是否應該改名,最近在網上有不少爭論。有的學者做了考證與說明,指出了“支那”這個字眼最早恰恰是中國人自己的創造,是中國古代的高僧在翻譯梵文佛經時,按照音譯把cina翻譯成“支那”,(至今許多漢文佛經中還是用“支那”這個詞稱呼中國的)而后這個詞又隨佛經傳入日本。實際上,在清末民初的相當一段時間里,中國人對于“支那”中國字眼是一直在大大方方地使用著的。如梁啟超以“支那少年”自稱,翻開他的《飲冰室合集》和清末許多維新派、革命派的言論,很容易看到許多關于“支那”未來的豪言壯語和美好期待。甚至就是在上個世紀60年代的越戰期間,我們的報紙上也幾乎每天可以看到關于“印度支那”問題的消息和報道,說明當時人們在面對“支那”這個字眼的時候,也還是體現著一種從容和大氣。
但是,由于這個字眼與近現代史上日本侵華戰爭對中國人民所造成的傷害和侮辱的慘痛記憶相關,中國人拒絕這個字眼也是情理之中的。我們國家拒絕在一切正式文件中使用“支那”這個字眼正是這種情感和態度的一種表達。但在西方文字中,Sino這個字眼卻與此不同。比如,現在我們還在用“Sino-American relationship”這樣的字眼來表示“美中關系”,在世界上的漢學研究中,“Sinology”也一直和“China-Studies”在同時使用著。因此,“Sino”或者“Sina”這樣的英文字母本身,在中國人心里本來是不引起什么惡感的。
至于“Sina”這個網站的名稱,在國內實際上一直是作為“新浪”而被用戶廣泛接受的,本來沒有什么人把它與“支那”聯系起來,F在既然有人提了出來,而且已經在網上引起了軒然大波,那么問題總是應該解決的好。在我看來,這個問題應該分兩方面來解決:一是新浪網是否有日資背景,Sina的命名是否因此是一種帶污辱性的有意行為,這可以,而且也應該由新浪網自己來對網民作一個解釋和澄清。這是比較容易的一個方面。
另外的一方面,就不單是一個網站的名稱的問題了。這就涉及怎么看待日本的問題。這問題也有種種不同看法。從整個歷史上來看,中日兩國間的友好是主流,兩國間愿意友好交往的也占絕大多數,但是歷史上破壞兩國關系的事件雖然不多,卻很要命,并且特別令人刻骨銘心———遠有倭寇,近有甲午戰爭和抗戰。中國人從挨打、受侵略的慘痛經歷中得出結論:國家要強大才能不受欺負,正是理所當然。而在這一點上,我們每個人更應當自問的是,我們是花在為此發出怒吼上的時間、精力多,還是花在為此踏踏實實地做些事上的時間和精力多。
我們或許還可以從反觀歷史中尋找啟示。在兩國關系史上,我們不但要看到人民友好的主流,還要看到一些意味深長卻為今人所忘卻的事實。例如,甲午戰爭后,在戰敗的中國人中間掀起了向日本這個過去的學生和眼下的敵手學習的熱潮。日方也有很多人以唇齒相依、感恩圖報之心努力幫助中國的近代化事業,以至于兩國關系史上出現了被西方史學家看成為“黃金十年”的友好時期。這段歷史,現在很少為國人所知。還有,二戰結束后,作為戰勝國的中國,對日本戰俘和僑民表現出諒解態度,甚至于收養撫育了很多日本孤兒,至今成為一段美談。為何當年作為戰敗國的中國能夠有平心斂氣、臥薪嘗膽的精神,作為戰勝國的中國能有既往不咎的寬大胸懷?為何在戰爭硝煙還未散盡之際,在國土飽受蹂躪、百孔千瘡的時候,我們對戰敗者表現出了悲憫和寬厚?而在戰后60年,兩國間的和平友好條約已簽訂30年,上世紀七八十年代中日友好的主流持續高漲,為何被現在的“政冷經熱”所取代?
毫無疑問,日本官方對侵略歷史缺乏深刻反省,政要公然參拜靖國神社,修改教科書,否認南京大屠殺等等,無疑要對中日關系的現狀負上主要責任———對日本右傾化保持警惕是必要的。但是,充斥網絡的一些非理性言論是否在“為淵驅魚、為林驅雀”,為日本右翼勢力幫了大忙?在對戰爭罪行的反省方面,日本與德國比起來,顯然相差得很遠。但是我們能否換種思路:如果中國能強大到足以震懾對手,如果我們能夠形成一種新的國際關系格局,使其無法走上對我們產生威脅的道路,那么我們何必在乎他心里怎么想,反省程度如何?我們把心氣用在使自己更加強大上面,不是比費勁要求別國“靈魂深處爆發革命”、進行痛切的道德反省更為有效嗎?
惟一的問題是,要做到這一點,我們自己得付出比怒吼更艱難得多的努力:發展經濟、整頓吏治、加強政治文明建設、加強民族自信,使國力增強、國威遠布……我們的網民能否把愛國激情放在這里,而不要把寶貴的激情輕易宣泄,不要在面對自己周遭無法解決的問題而痛心疾首、無可奈何之際,把大洋彼岸的一個或幾個妖魔作為怒吼和宣泄的對象?
我們要保持我們的民族情感和愛國熱情,同時也需要保持現代理性。
編輯 張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