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們來關注假發票。前不久，公安部部長周永康批示，由公安部和國家稅務總局聯合督辦，破獲了一起橫跨浙江、山西、內蒙三地的制售假發票大案。目前，警方已經抓獲涉案嫌疑人11人，繳獲的假發票，虛開金額最高可以達到上千億元，從而偷逃上百億元的稅款。
內蒙、山西驚現千億假發票
不久前，內蒙古呼和浩
特市警方通過縝密的偵察，成功地抓獲了涉嫌販賣假發票的犯罪嫌疑人郝建軍、高玉平。《經濟半小時》的記者前往呼市進行了采訪。
隨意翻開一本收繳的假發票，記者發現，這些裁剪式萬元版發票的編號和稅務部門的監制章一應俱全，每張發票最高可以開到九萬九千九百九十九元，而310本假發票，累計可開金額高達7億7千4百多萬。那么，這么多的假發票又是從何而來呢？采訪中，內蒙古呼和浩特市公安局副局長楊保華告訴記者，這些發票并非本地印制，而是山西太原。
根據內蒙提供的線索，山西警方順藤摸瓜，在太原打掉一個特大假發票販賣團伙，令人吃驚的是，這次行動中共收繳各種發票1579本，64599份，防偽貼328張，26568枚，累計可虛開金額竟達1002億元。在太原市公安局記者看到，與內蒙單一版本假發票相比，山西查獲的假發票品種更全，不僅有百萬開頭的機動車銷售統一發票，也有萬元開頭的服務發票，同時還有不同面額的飲食業定額發票。
繳獲的6類12種假發票中，不僅包含了山西省內多個縣市，同時也包括內蒙和湖北。至此，一個數額龐大的假發票地下販賣網浮出水面。那么，這些不同面值，制作精美的假發票又是哪里生產的呢？
犯罪嫌疑人白小明告訴記者，他只知道溫州這個制作假發票的女人名叫“朱林女”，具體生產地點和有關這個女人的背景，他也是一無所知。那么，這個神秘的女人究竟是誰？為什么出現在內蒙、山西的假發票，生產源頭卻在溫州？《經濟半小時》的另一路記者周人杰趕到溫州市蒼南縣進行了調查。
溫州市蒼南縣錢庫鎮的興華路是一條普通的街道，在這條街道的兩邊是一些很普通的民宅，然而就是在一個標號為興華路130號的民房里，溫州警方破獲了一起由公安部、國家稅務總局聯合督辦的特大制售假發票的案件，當場繳獲的假發票多達11萬份，可以說，這起案件涉及的假發票數量之多，也是建國以來所罕見的。
在位于興華路130號的制假窩點，記者看到，由于犯罪嫌疑人被抓獲之后房間里長期無人居住，房門上已經落上了厚厚的塵土，結滿了蜘蛛網。打開房門之后，記者進入了這個特大制售假發票窩點的第一現場，在靠近馬路這個房間里，記者首先看到的是三臺大型印刷機，這些機械是否是制造巨額假發票的工具呢？溫州市公安局經偵支隊二大隊大隊長林敏告訴記者，這里是主人租給外面的一個印刷廠印刷的，這個生意他在這里做是合法生意。這樣是為了以合法活動來掩蓋非法活動。
那么，真正用來印制假發票的機械又在哪里呢？記者跟隨溫州警方的人員一起，來到了窩點里另一個陰暗的房間。記者發現，這個房間里還建著另一間小木屋，除了一扇狹窄的小門之外，整個小木屋幾乎是完全封閉的。打開這扇小門，借著微弱的手電筒的燈光，一臺大型打碼機隱約呈現在記者的面前，這也正是印制假發票的主要工具之一，而整個不足5平方米的房間也被木板嚴嚴實實的包裹起來，幾乎沒有一絲光。房間的墻壁上還掛著一卷嶄新的用來捆綁發票的塑料繩，而旁邊的掛歷上還留著買主的電話號碼和用來匯款的銀行帳號及密碼。
而就在隔壁的另一個房間，記者看到，地上散亂地擺著稱放各種顏料的器皿，而桌面上則堆積著一些模具，林敏告訴記者，這里正是犯罪嫌疑人用來制造假發票模版的場所。
那么，假發票又是在哪里生產出來的呢？跟隨溫州警方的辦案人員一起，記者來到了制假窩點的三樓。
在位于犯罪嫌疑人陳玉燕家三樓的一間普通的臥室里，在臥室的一側記者看到了一個看起來很平常的衣柜，打開衣柜的一扇門，記者還可以看到里邊凌亂地擺放著的一些衣物，而打開旁邊的這扇門同樣可以看到里面還掛著一件大衣，看起來沒有什么兩樣，但是如果用力一推的話，就會發現，原來這是一道暗門。
進入這道暗門之后，一個兩米多高的木制樓梯呈現在記者的面前，狹窄的樓梯只能容納一個人側身通過。沿著樓梯，記者來到屋頂的一間十分簡陋的閣樓，11萬張假發票正是在這個只有15平方米左右的極為隱蔽的空間里制造出來的。記者看到，閣樓的角落里還堆放著沒有用完的顏料、制造假發票的模具和各種藥水，旁邊木架的鐵絲上至今還留著密密麻麻的用來晾干發票的鐵夾子。林敏告訴記者，數額如此巨大的假發票就是在這個簡陋的作坊里通過原始的方法印制而成的。
林敏還告訴記者，大量的假發票在這里印制出來后，便被狡猾的犯罪嫌疑人迅速轉移到其它場所藏匿，跟隨辦案人員一起，記者又來到了更為偏僻的錢庫鎮新建巷29號，位于這棟房子二樓的這間看起來十分簡陋的臥室正是大量假發票的藏匿地點。
生產和藏匿假發票的地下窩點竟然隱藏得如此秘密，的確令人感到吃驚。可以看出來，假發票的制造者為了給不法行為找一個藏身之地，花費了不少心機。那么，設置這些窩點的究竟是什么人？犯罪分子在里面是如何生產假發票的？他們又是通過什么渠道把假發票販運到山西、內蒙的呢？記者周人杰采訪了犯罪嫌疑人陳玉燕。
陳玉燕從2003年6月開始，就利用家庭式的手工作坊大量生產虛假發票。她自己承認總共賣出去了2000多本假發票，其中餐飲發票居多。
在蒼南縣公安局，記者見到了大量從陳玉燕家收繳的各種類型的假發票，記者發現，這些發票中既有定額的50元、100元的餐飲業發票，也有用于手工填寫的太原市商業普通發票、旅店業發票和其他服務發票，溫州市公安局經偵支隊民警林小靜告訴記者，這些假發票的類型之多是近年來所罕見的，幾乎涵蓋所有行業。
記者發現，此次查獲的假發票不僅種類齊全，而且制作得十分精良，在這些手工填寫的商業發票上，都印有“國家稅務局監制”的稅務專用章，而定額的飲食業發票底版上則可以清晰的看到防偽用的水印。那么，這些可以以假亂真的發票是怎樣制造出來的呢？在蒼南縣公安局經偵大隊，記者也見到了制造這些假發票的主要模具，在這些模具上，可以清晰地看到各種發票的底版，防偽用的水印和“全國統一發票專用章”的印記。
采訪中，陳玉燕也向記者坦言，由于生產這些假發票的工藝簡便、設備簡單，雇上兩個工人就可以開工生產，前期投入很小。因此，只要有買主，就穩賺不賠，這也是她制售假發票的動機所在。
在溫州市公安局，經偵支隊的李偉支隊長也向記者坦言，數額如此巨大的假發票一旦流入社會，被不法分子盜用虛開的話，給國家稅收造成的經濟損失將極為驚人。11萬份假的發票如果是被其它違法人員或者犯罪人員利用虛開的話，最大的額度可以開到1000億元，可以造成40億元國家稅款的流失
。
生產流通揭秘
這起特大制售假發票案件，被公安部稱為是建國以來犯罪鏈條最完整的一起涉稅案。在內蒙、山西、浙江三省區警方的通力協作下，這個集制造、轉運、分銷假發票于一身的地下網絡已經被一網打盡，徹底鏟除。而這個犯罪網絡最終被繩之于法，卻緣于內蒙和呼和浩特市有關部門在一次例行檢查中的偶然發現。
記者來到了發現7.7億假發票的貨運市場，當時呼和浩特市工商部門在這里例行檢查，偶然發現了一個標明圖書的包裹，手提感覺特別重，而敲打聲音也明顯與圖書包裹不同，于是決定開包檢查。包裹打開后，赫然發現里面竟然裝滿了發票，呼市稅務局檢測后確定為假發票。隨即，公安機關對這一案件展開偵察。呼市公安局經濟犯罪偵察支隊副支隊長苑元濤告訴記者，因為是跨區域作案，家族式的作案，還有一定的反偵察技能，所以難度比較大。
內蒙古、山西警方告訴記者，案件破獲后，發現這個跨越三省的假發票案件中，所有從事販賣的犯罪嫌疑人都是來自山西臨縣的白文鎮，大多有親戚關系。平時以在車站開出租或烙餅、裝修等為掩護，并且分工明確。警方告訴記者，浙江蒼南是假發票的主要生產地，這里生產出的假發票被銷往山西太原，而太原則作為假發票的中轉站，又向內蒙古、和湖北等地進行銷售。同時，在整個販賣鏈條中，為了避免暴露，他們也采用了多種反偵察手段。據犯罪嫌疑人交代，為了防止人贓俱獲，他們一般不與陌生人交易，另外，對于跨省市的販賣，他們只通過貨運公司進行運輸，并且貨到后，收貨方自己也從不親自取貨。
長途運輸故布迷陣，而在買賣過程中，犯罪嫌疑人為了應對公安機關的偵察，更是嚴格地恪守一條準則：那就是人票分離。這一案件中，張衛軍主要負責終端銷售，即使在交易最為繁忙的時候，他也從不囤積假發票，別人聯系他要發票，有票的話就買，沒有的話就等段時間看誰有再說。
太原警方告訴記者，批發環節，犯罪嫌疑人為了避免儲藏大量的假發票而引火燒身，因此從不在自己家里存放。候元順，在太原主要從事假發票的批發，他就把一千多本假發票藏在了離他住處不遠的出租房里。
呼市公安局經濟犯罪偵察支隊副支隊長苑元濤告訴記者，犯罪分子相當得狡猾，他們把搞的票和所有的犯罪的證據全放在另一個地方。你來找我來，找不著，而且找到我，啥都沒有。這個是一般犯罪嫌疑人想不到的。
警方告訴記者，這些犯罪嫌疑人一般只使用公用電話和短信進行單線聯系，而購買移
動電話的號碼時也從來不使用自己的真實身份。同時，為了防止遭到公安機關的毀滅性打擊，他們不僅確定了特定的聯系方式，同時也約定了統一的“暗號”來應對可能發生的緊急局面。
嚴密的組織結構，一次次的得手，使得嘗到甜頭的犯罪嫌疑人野心也越來越大，除了銷售本地的假發票外，他們也把目光投向其它省市，開始為買方量身定做假發票。在已經繳獲的假發票中，記者就發現了為武漢買方定做的800多本餐飲發票。
內蒙、山西驚現千億假發票
采訪中，警方告訴我們，以前不法分子制售假發票的對象主要是增值稅發票。在國家實行金稅工程后，假增值稅發票失去了生存空間。于是，不法分子又開始把制假的對象轉向了商業、餐飲業使用的普通發票，并且有向西北部經濟相對落后地區滲透的趨勢。那么，流向這些地方的假發票是否真的能夠以假亂真？犯罪分子通過販賣假發票又能獲得多少收益呢？
在溫州蒼南非法印制假發票的犯罪嫌疑人陳玉燕，案發后向警方交代，從去年六月份開始，直到被警方抓獲之前，他們先后為山西太原、內蒙古等地的假發票販子，印制了大約3000多本假發票。這些數額巨大的假發票究竟會造成多大的危害呢？
在呼和浩特市公安局，記者李杰看到，這次查獲的假發票無論從紙張的質量，還是印刷的質量都與真發票極其相似，而透過陽光，防偽水印也都清晰可見，很難鑒別假發票的真假。于是警方又用驗鈔機對它進行檢測，但竟發現沒有太大的區別，除非查發票的號段，其它沒有什么可區別的，而且還有熒光。
那么這些發票是否真能亂真呢？記者來到了呼和浩特市國家稅務局稽查局。稽查局的同志告訴記者，要鑒定這些假發票有兩種方法，一是稅務局的票管部門可以從發票的批號和號段通過排除法鑒定真偽。另一種方法，就要借助專業人士才能鑒別，肉眼基本看不出來。
由于極其仿真，這些假發票一進市場就頗受追捧，每本印制成本只有2元和4元，出廠時就分別達到4元和8元，而在太原，賣出價比買進價幾乎翻了一翻。
犯罪嫌疑人侯元順告訴記者，從他這里，無論購買數量多少，都是按照14、15元每本的價格出售給山西其它城市和內蒙，那么15元買進的假發票到了內蒙以后，又將以多少價格賣出呢？郭利忠負責將假發票從山西太原賣到呼和浩特。據他交代，他把發票以18元的價格出售給呼市當地的批發商郭兵兵。郭兵兵隨后將這些假發票出售給從事終端零售的人。犯罪嫌疑人張衛軍就是從事假發票終端零售的，他從郭兵兵那以30塊錢一本的價格買來，再以80到150元一本的價格給賣出去。
記者在調查中發現，通過整個假發票的販賣鏈條，可以看出，制造成本只有2到4元的假發票，通過山西、內蒙各個銷售環節的層層加價，假發票最終到購買人手中時，價格已經高達150元，整整翻了七八十倍，就在犯罪分子非法牟利的同時，國家稅收卻遭受重創。
呼和浩特市國稅局稅務稽查局副局長李瑞山介紹說，查獲的假發票最大可開金額7.7億的話，按最高稅率17%計算，可開的稅款是1.3億，這給國家的稅款造成很大的損失。
目前，對日益猖獗的制售假發票案件，國家也正在加大打擊力度。據統計，從2000年至2003年，僅浙江省就立案偵查涉稅案件3107起，破案2899起，追繳稅款損失6.18億元，打擊處理犯罪嫌疑人3112名。那么，在全國打擊制售假發票等涉稅案件的形勢如何？我們有沒有更有效的手段，遏制犯罪蔓延呢？記者今天也采訪了公安部經濟偵察局副局長張濤。
張濤副局長告訴記者，制售假發票等涉稅案件的發生，除了每年給國家帶來上千億元的直接損失之外，還常常會為其它犯罪提供幫助，影響國家正常的經濟秩序。比如制造假冒偽劣產品的那些小作坊、黑工廠出來的產品不可能有發票，走私貨物也沒有發票來跟單，腐敗方面的犯罪和職務性的犯罪，他為了平帳需要拿一些發票在帳上要做齊，所以也需要一些假發票。買方市場背后意味著其它經濟犯罪的存在。
采訪中，記者也了解到，制造和銷售假發票的案件在近年來有逐漸增多的勢頭，特別是在浙江、福建等沿海發達地區，數額巨大的涉稅案件時有發生，并且有向內地蔓延的趨勢。除了蒼南之外，目前假發票在湖南、海南、廣東都打掉了一批制造假發票的犯罪窩點，繳獲了大約數以萬計的假發票。
張濤副局長也向記者坦言，目前全國制售假發票的涉稅犯罪呈現出集團化、規模化的新趨勢，而背后的高額利潤正是這一犯罪屢禁不止的根源所在。
為了打擊制售假發票等涉稅案件的發生，目前，公安部也會同國家稅務總局、工商總局等部門加大了對重點地區的監控，保持高壓態勢，從各個環節對此類案件進行堅決打擊。采取由公安部來統一協調指揮這種重大案件的偵破，加強與稅務機關的密切配合，從源頭上加強發票的管理，改進發票的管理水平，逐漸地減少或消除假發票犯罪。
除了警方加強打擊，國內像上海、北京等地，最近幾年也開始嘗試從制度環境上消除假發票的生存空間。這些地區在餐飲娛樂、貨物運輸等行業實行定額發票、電腦聯網之后，虛開發票和使用假發票的現象已經明顯下降。一些專家還提出，今后這些行業應該盡量提倡刷卡消費，減少現金交易，通過銀行來監督資金走向，徹底讓假發票失去市場。
《經濟半小時》首播：21：30，重播：12：35
記者：周人杰 李杰 景延 李慧
特約編輯：部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