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仁武是妻子心目中的好丈夫,女兒眼中的好爸爸,鄰居和工友們眾口一詞的好人。他和工友開玩笑打賭嫖娼。他鬼使神差嫖了。回到家,他完完全全告訴了妻子,但接下來發生的事,誰也沒料到……
風光下葬
當地很多人說,永遠忘不了幾天前那個莫名其妙的賭約
6月26日是張仁武
下葬的日子。那天,妻子羅友會東拼西湊借來1000余元安葬費,買來大堆大堆爆竹、紙錢,算是給丈夫風光下葬。
鄰居說,羅友會為此四處舉債。
張仁武的墳墓壘在一座起伏小山的綠草叢中,順著墳頭正前方望去,恰好能看到張家全貌。這不是巧合,是羅友會請陰陽先生選地時執意提出的要求,她說,一輩子都要與丈夫朝夕相望。
昨天,走進張仁武家時,屋內有不少為他守“七”的人。他們說,今天是為張仁武守頭“七”的第六天。
羅友會家的地壩上還堆著紅得刺眼的爆竹紙屑,來往忙碌的是一個接一個臂戴青紗的親友或鄰居。一陣風突然把紙錢灰吹起來,坐在院壩的羅友會號啕大哭:“我男人啷個就這樣死了嘛?”身邊6歲的女兒也哭喊著爸爸。
張仁武,今年31歲,與羅友會已成婚8年,住在南川市南平鎮橫春村3社,附近有數家小煤礦。農閑時,張仁武便到煤礦打短工,這樣的日了一晃近4年。今年初,他來到距家數百米的南平煤礦打工。
當地很多人說,永遠忘不了幾天前那個莫名其妙的賭約。
打賭嫖娼
他真的去找了一個小姐,用實際行動兌現了“嫖娼協議”
6月22日是端午節,礦上給每個工人發了一瓶啤酒,供大家在食堂聚餐時飲用。中午,礦工們都來了,劃拳喝酒,氣氛熱烈,素不喝酒的張仁武也端起了酒杯,湊個鬧熱,他與同事賭起酒來。他輸了。
今年53歲的唐昌權,在煤礦管安全檢查,他坐在食堂門邊。幾杯下肚,平時很少說話的張仁武居然也開起了玩笑。
他靠過來,指著唐昌權趿著的破拖鞋開起了玩笑,“你找恁多錢,有錢找小姐沒錢買新鞋?”
“我找小姐啷個嘛?你娃敢不敢去找嘛?”唐昌權沒好氣地反問。
張仁武也不示弱,“只要你出錢,哪個龜孫子不敢去找!”他邊說邊把手往對方上衣口袋里伸,“錢拿來!”
聚餐的礦工們聞聲紛紛靠過來看熱鬧。當張仁武手中捏著數十元錢時,唐昌權說:“我出20元,你娃敢去嫖小姐,我就不找你還錢。不敢嫖,你賠我20元!
看熱鬧的礦工們嬉笑地慫恿,張仁武鬼使神差答應了“嫖娼協議”。但沒有人會想到事情會那么嚴重。唐昌權是認真的,也沒有人考慮張仁武是不是認真的。
既然是鐵打的漢子,答應了的事就該做。為避免“踩假水”,唐昌權從廠門外叫來一輛三輪摩托車,特別多給了車夫3元車資,要他監督“嫖娼協議”落實情況。
腦殼還沒有清醒。張仁武上了三輪車,直接來到南平鎮街上一家發廊。
他真的去找了一個小姐,用實際行動兌現了“嫖娼協議”。
服毒自盡
他從不說謊,回家老實告訴妻子在鎮上嫖了小姐
張仁武在煤礦干的是早班,正;丶視r間在下午3點左右,從不超過4點,但那天嫖娼,回家時都傍晚了。
妻子羅友會在家中,對丈夫的反常很好奇,隨口問了句“哪去了?”
張仁武徹底清醒了,他知道自己已經干了什么。但他從不說謊,也說不來謊,他講了聚餐時打賭的事,并老實告訴妻子在鎮上嫖了小姐。羅友會聞聲氣得放聲痛哭,繼而邊數落邊嚷著要離婚。
羅友會說,這是他們結婚8年來第一次吵架。兩人在屋內越吵越兇,最終發展到把存款單拿出來,鬧著要分家。
夜深了,張仁武與妻子仍然賭氣,兩個人也沒有話說,分床而眠。
次日早晨5時30分,他再次離家前往煤礦上早班。然而,妻子在8時左右路過煤礦,卻見他獨自坐在礦外的田坎邊,神情沮喪。
羅友會數次問“為啥不上班”,張仁武都沒有說話。最后,他紅著臉講:工友們都笑他在街上嫖了小姐,自己沒臉繼續在礦上干活,也無臉見家人,不想回家了。
怒氣未消的羅友會動手拖丈夫回家。
“我回家去吃藥!”張仁武留下這句話,氣沖沖往家跑。
待羅友會緊追到家時,張仁武已躺在地上,旁邊倒著只剩半瓶的農藥。鄰居趕來,合力把張仁武送鎮上醫院搶救。
下午3點左右,張仁武搶救無效中毒身亡。
夫妻恩愛
“我們結婚8年,從來沒有吵過一次嘴,也沒有打過一回架……”
放眼靈堂,找不到張仁武的遺像。羅友會從箱底掏出他的身份證:“現在連請人畫像的錢都沒有了!毖援叄弈[的雙眼盡是淚花。
身份證上的張仁武頭像是18歲時照的,模樣虎頭虎腦,面帶稚氣。結婚時,他已長成身體壯實的大漢,是家里屋外干農活的好手。
“我們結婚8年,從來沒有吵過一次嘴,也沒有打過一回架……他這人太老實了,除了打工就是幫我做農活,在家做個不停。”談起丈夫生前,她又哭了。
羅友會和女兒神情木訥。除非有人問話,否則羅絕不開口。一旦有人提到丈夫,她一遍接一遍講述丈夫生前如何對她和女兒好。邊講邊哭。
8年的恩愛說不完,為了寄托對丈夫的哀思,羅友會不允許任何人挪動床上略顯凌亂的被子——她與張仁武當晚吵鬧要離婚后,自己氣憤地執意要睡沙發,丈夫無奈獨自睡床到天明。
她說,誰曉得,那個晚上竟是最后,現在,能把丈夫生前最后一次在床上睡覺的被子模樣保持著,看著,摸著,就是最大的安慰。
張家是一樓一底的磚房,樓上樓下現場守頭“七”的人很多。羅友會則認為沒有人氣——丈夫死了家中已經沒有主心骨。
鄰居們在靈堂閑聊,感慨:張仁武辛苦一輩子,掙下一樓一底的磚房在村里很不容易。女兒即將讀書了,忽然沒了爸爸,家中減少經濟來源,不知羅友會今后的日子啷個過得下去?
自殺有理
一位熟悉張仁武的礦工說,“服毒自殺是他‘該走的路’”
在當地,張仁武是個不多言多語的老實人,熟悉他的人對他會嫖娼的事都不相信。
張仁明是張仁武堂哥,在南平煤礦打工。他說,堂弟在同事中的關系很不錯,喜歡幫助人,惟一的缺點就是倔起性子10頭牛都拉不回來。
今年68歲的張承貴,看著張仁武長大!皬埼(張仁武)這個娃兒從小就不愛說話。那天,我見他坐在田坎上慪氣,問啷個回事?他張開嘴巴,嘴皮動了幾下又不愿說!彼f,張仁武是個好人、好丈夫,只是脾氣犟。
昨下午,南平煤礦一位熟悉張仁武的礦工說:“服毒自殺是他‘該走的路’。”
他告訴記者,有人嫖娼后,會津津樂道,甚至引以為豪,可張仁武與生俱來的性格決定他無法面對礦上突然產生的各種流言,甚至嘲笑,加上他對家庭的責任,以及對妻子的那種感情,他自然會覺得無臉見人。在農村,就算鐵打的漢子也會被這種事情壓垮,直至選擇死亡。
家住煤礦邊的村民中,持這種“無奈”觀點的人還不少。
無臉見人
“不少人都曉得我男人的事……現在,我和女兒無臉見人”
樸實、賢惠的羅友會還沒有面臨過這樣的打擊,除了哭,傷心,不知道該怎么辦。
當勸慰、感慨、悲傷……各種情感交織在一起時,張仁武的幺爸率先認為:負責煤礦安全檢查、參與打賭“嫖娼協議”的唐昌權對張仁武服毒自殺有責任。
煤礦領導獲知此事趕來勸慰,送上由礦工“出份子”和礦上送的1500元現金、價值600元的紅布和供辦喪事用的兩桶煤炭。唐昌權沒有露面,托礦上送來500元現金。
經羅友會反復要求,唐昌權又找人送來300元,算是辦喪事用的“肥豬錢”,共計800元!
直到昨日,認為唐昌權該對悲劇負責的張家親戚再未找過唐昌權理論,理由是事情鬧大了丟人。從南平鎮到橫春村,張仁武打賭嫖娼服毒自殺的事路人皆知。
羅友會說:“在20公里外的南川城,不少人都曉得我男人的事……現在,我和女兒根本無臉出門見人!
冷對死亡
“我有啥子責任?打賭嫖娼只是說起耍的”
在南平煤礦辦公室,記者沒有見到礦上負責人。曾與張仁武打賭“嫖娼協議”的唐昌權在另一間小屋熟睡。
敲響半開的房門,唐昌權睜開眼睛仍躺在床上,表情漠然。他對和張仁武打賭嫖娼的事點頭稱是。
說到羅友會準備借錢請律師告他時,他“嗖”地從床上騰起:“我有啥子責任?打賭嫖娼只是說起耍的。他(張仁武)自己和老婆吵了嘴,跑回家抱起農藥吃,死了關我啥子事?”
末了,他指著腳上穿的破拖鞋和張仁武當天從他身上掏錢的那件上衣反復表白“沒有責任”。
此時,張仁武的嫂子走進屋來。唐昌權說,這幾天來,張仁武的死對他有些觸動,深感心中有愧,若法院判他有責任“就承擔責任”。
離開煤礦時,大門邊的村民悄悄透露:唐昌權曾嫖過小姐,所以打賭“嫖娼協議”時能準確說出當地的嫖娼市場價。
記者 黃艷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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