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華社記者孫聞
(八)喀布爾離我很近
2003年12月17日,接到了總社的電報,通知我和攝影記者王雷在完成阿富汗制憲大支爾格會議報道后結束任期回國。人的感情真是很奇怪,之前明明是盼星星盼月亮似的等著這份電報,一旦真的要走了,又覺得心里一下子空落落的。雖然行程還沒有最終確定,但行李卻早早地收拾好了,腦子里一遍遍預演著與雇員們一起吃“散伙飯”,以及之后揮淚而別的場景。
接下來的日子頗不平靜,整個大支爾格會議期間喀布爾接連發生了5起恐怖襲擊,最多的一次炸死了5個警察。在喀布爾這一年,這種場面見得多了,應付這種突發惡性事件的報道從技巧上講已經很純熟了。但在接近歲末時看到現場那遍地的殘肢和血跡,心里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震顫。不禁要問,為什么總有人過不了這個年!父母親對阿富汗的關注程度在2003年歲末這幾天也上升至歷史最高點,每次給家里打電話,他們都會一遍遍地囑咐我,千萬注意安全……我知道,他們這后半句的潛臺詞是:“三百六十拜都拜了,千萬別在臨回國前出點岔子。”
謝天謝地,除了訂票時遇到點困難,讓既定的行期推遲了幾天,一切還算順利。真正告別喀布爾是在2004年1月18日,由于飛機起飛前一個小時才拿到票,忙亂中都沒來得及跟雇員們說上幾句惜別的話,更省掉了揮淚而別的章節。直到飛機降落在伊斯蘭堡機場我才明白:我將不能常回喀布爾了。
翌日早上7點40分,載著我和王雷的那架編號為
PK852的巴基斯坦國際航空公司的班機降落在了北京國際機場。從機場到新華社的路上那些穿梭的車流、鱗次櫛比的高樓流露出的繁華氣息讓我一下子有些難以適應,甚至有些緊張。我知道,我有些時空錯位,盡管人已經在北京了,但心還在喀布爾。
到外事局報到,分管喀布爾分社的王萍一見到我,馬上從桌上拿起一份電報,“你人還沒到好事兒先追著你來了”,小王樂呵呵地把電報遞過來。我一看,是老曹前一天夜里發的,還是特急電。電報大意是:阿富汗過渡政府總統府新聞辦公室主任日前通知分社,卡爾扎伊總統選中了我分社孫聞同志于2003年8月19日拍攝的一張其在阿獨立日慶典上向群眾揮手致意的肖像,總統擬請新華社協助洗印600張,用于大選宣傳之用。“剛才跟攝影部聯系了,徐祖根(攝影部主任)說了,外國元首選用新華社記者拍的照片用作大選宣傳,這在新華社歷史上還是第一次,這活兒他們接了”,王萍說。我說:“這下我又有的吹了。”“你值得吹的還不少,去年新華社亞太地區總分社總共得了22篇英文好稿,你們分社獨得9篇”,王萍又透露了一條好消息,“這些留著慢慢吹吧,其實你們最大的勝利就是平安地回來了,這比什么都強。”
“回來了?回來就好!”當我把回國的消息告訴國內的親人朋友們時,一遍遍地聽到這句話。當晚我坐上了從北京開往青島
K25次列車。目的地:青島;目的:回家過年。“起來了,起來了,都下車了,你還睡。”19號一早,當車廂里其他旅客都下得差不多了,列車員用略帶埋怨的“青普”把我叫了起來。說實話,一年了沒睡過這么香的覺。
回到家里見到了這一年來為我的安全最為擔心的爹娘。當我急著打開箱子取出為他們準備的禮物時,聽到媽媽輕聲說了句:“瘦了,也黑了。”抬頭看到爹娘額上的皺紋和兩鬢的白發又多了不少,猛得想起這其中大多是因我而生的,心里不由一酸,一忍再忍眼淚還是流了出來。
臨近除夕,窗外不時傳來鞭炮聲,頭幾次聽到這類似爆炸的聲音時,我還會下意識地打個激靈,想沖出去“出現場”。喀布爾情結在我內心深處已經打上烙印了,此生也許我不再會去阿富汗,但此生我永遠不會忘記這片我曾為之激情澎湃的土地。
除夕夜,當熒屏上那一串拜年的名單里出現“中國駐阿富汗使館”時,我的心又飛了回去,因為喀布爾離我很近。(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