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印象一斤豬肉過除夕
今年84歲的李維勝老人號稱廣州美術學院首席男人體模特。1月21日早晨7時許，這天是大年三十，筆者在廣州美術學院探望他時看到，李老居住的那間10平方米左右的宿舍內共有兩張床，另一張床是年約60歲的男模特徐老的，室內堆放了一些紙皮等廢品。李老正剝掉幾根撿來的銅線的外層塑料皮，他面無表情地告訴記者：“銅線剝皮后每斤賣7塊錢，不剝皮的（銅線）只能賣2塊錢一斤。”
坐在旁邊的徐老插話說，撿垃圾成了李老的第二職業。李老接話：“不去撿咋辦？每月要打三五次長途電話，每次俺的孫子都在電話那邊搶話筒輪著與俺通話。每月的電話費要花100多元。撿垃圾換來的錢正好夠用來買煙和交電話費，有時還可以多出點買米酒的錢來。”
“你對做模特的收入滿不滿意？”筆者問李老。“怎么不滿意？俺現在一個月1000多塊，最低也有八九百塊錢，俺在這里一人頂一家人在家種地的收入。”李老很自豪地說。
“做早餐麻煩，到市場去買兩個饃才1塊錢。”把銅線清理完后，李老很大聲地說他要去市場買早餐。路上，李老的手機響了，原來是他的兒子問他還回不回家過年。李老說，他原計劃春節是要回老家過的，前天去車站買票，才知道票已賣完。沒有趕上回家過節，但還是想趁學院放假回家看看，只能等到春節后買到車票再說。春節前，他就給家里寄了一筆錢，老伴在家的春節一定能過得熱鬧。
在熙熙攘攘的市場內，李老東瞧瞧、西看看，最終買了兩個饅頭和1斤豬肉。李老說：“東西不需要買得多，想吃啥就再去市場買，要新鮮有新鮮的，方便。”
回到宿舍后，筆者問李老：大年三十吃餃子，你不去買點？李老把那斤剛買的豬肉拿出來，并從床底下拿出一瓶米酒給記者看，慢悠悠地說：“有這兩樣，俺過除夕是夠了。”
坐在床上，李老打開收音機放著音樂，時不時哼一段，一副獨自陶醉的樣子。李老說：“今天是大年三十，也不去找事做了，休息兩天聽聽收音機再說。”工作現場耄耋老漢一絲不茍
“明天俺去做模特，想來瞧瞧不？”接到李老的邀請電話后，1月23日，筆者趕到廣州美術學院李老的宿舍。
帶著筆者，李老沒有直接趕往畫室，而是去了間熱水房。路上，筆者問他年初一是怎么過的。李老不冷不熱地回答：就那樣過唄，年初一有學生請他吃餃子了。轉眼到了熱水房，只見李老拎出個預先準備好的褐色大壺，用熱水往壺里沖咖啡。隨后提著半壺咖啡趕往畫室。一路上，他告訴筆者說，一開始是同學送給他幾包喝，發現喝了這（咖啡）人的精神好多了，他便每個月花50元買咖啡，已連續買了6年多。
在畫室內，李老熟練地打開身旁的烘烤燈，把揣在口袋里的手機、手表擺在桌子的顯眼處，開始一件件脫下衣、褲，直至一絲不掛躺在一張木凳上，整個動作很干脆，沒有介意筆者就在他身邊。
伸手、抬腿，按照老師的要求，李老坐在一張木凳上一絲不茍地固定著某個動作，唯有眼睛時而處于閉目養神狀，時而一眨一眨的。趁此機會，筆者認真地打量眼前這位老人，他的形象真是太有特點了：歲月的鬼斧神工每一筆都在他臉上留下了痕跡。佝僂的身子，那如刀刻般鮮明的皺紋、古銅色的皮膚，還有高隆的鼻梁、深陷的眼窩、長近一尺的銀白色胡須、腦后晃悠的小辮子，如果他的眼睛沒有時而眨動的話，簡直就像一座精心雕刻的雕像。
轉眼一節課過去了，在歇息時，李老不緊不慢地打開咖啡壺連悶了幾口。很平靜地說：成功的畫就像真人站在你面前一樣，這是他做了8年模特得出的結論。8年模特生活中，頭5年還穿褲頭，姿勢什么樣的都有，但一般都是站立式，帶著那根拐杖往那一站，有時還穿少數民族服裝等。做人體模特是為教育事業做貢獻，是光榮的，沒有啥（心理）障礙。在廣州無親無故，可是他的身子很硬朗，8年都沒有感冒過。
做模特掙來的錢，除了自己的開銷后，一部分給了家里的老伴，一部分給他的子女。
李老說，現在還能動就繼續做模特掙點錢養自己，要是哪天走不動了、干不了，就一個電話打回老家讓兒子接我回去帶孫子、享清福。外出緣由家庭困難自食其力
李老回憶起他的過去，思路同樣很清晰，往事仿佛歷歷在目。
他生于1920年，是河南省蘭考縣的一名農民，上過私塾。子女多，5個兒子，3個女兒，發展到現在光孫子就有7個，還有5個孫女。子女經濟都比較困難，給李老的晚年生活增添了壓力與負擔。1995年，李老產生了外出打工的念頭。
李老要出去打工的消息傳開后，不亞于在鄰里鄉親間爆炸一枚炸彈：人到七十古來稀，不呆在家里帶孫子享福、安度晚年，還外出打工，這是咋想的？李老的子女也都認為一大把年紀了還出去打工，鄉里鄉親還以為李老是被他們趕出來的。為此，都不太支持。
不同意咋行？自己想買包煙抽、買包糖吃的時候，向經濟有困難的兒女們伸手要？他們也不一定能滿足得了。廉頗雖老，尚能干也，到了真正沒有勞動能力時，就伸手向子女要吃的，那還過得去。李老堅持自食其力的觀點，孑然一身離開了家鄉。
李老的出走計劃是到海南島看看、轉一轉，找個工作，才走到廣東發現身上帶的車費所剩無幾，便開始找工作。李老說，去聯系工作，都嫌他人老擔心干不了活。找工作四處碰壁，但人每天要生活呀，便撿垃圾賣錢來維持生活，這段生活持續了一年時間。人生轉變撿垃圾被學生相中
關于李老的故事，美術學院的學生都能滔滔不絕地描繪幾段。真像他們所說，李老的名氣不亞于院長。
一名文姓女同學說：傳說李老入學院做模特是因為她們師姐慧眼識“寶”。
9年前，李老在撿垃圾的途中，被她們的一個師姐碰上了，發現李老形象特殊，氣質獨特，給人強烈的繪畫欲望。便鼓動李老去美院當人體模特，告訴他做模特很舒服，往那兒一坐就行，比撿垃圾要強。李老就此欣然加入了美術學院的模特隊伍。這個說法在李老那兒被證實。愛崗敬業怕遲到買表配手機
一名吳姓男同學說，美院的學生與李老的年齡盡管差異很大，卻都喜歡接近他。李老腦后晃悠的小辮子，與近一尺長的銀白色胡須相呼應，形似藝術家。他們也曾就辮子一事問過李老，得知李老來學院前本來沒有留長發，但看到院里有好多男同學長發飄飄的，想想自己既然與藝術打交道還是需要有些藝術氣質的，也留起了長發扎成辮子。特殊的形象，使李老的名聲在外，經常有其他學校請他去做模特。
筆者向李老求證吳姓同學所說是否真實。李老一臉認真地說，他留的是龍須（龍年開始留的），出來前就留胡須了。辮子是來美院后留的。做模特嘛，就是要模樣特殊，要追求自身形象特點的更新與突出。
說起李老的敬業精神，學生們個個都稱贊。文姓女同學說，她在學校3年了，李老多次做過她們的模特，從沒有遲到過。細細了解，發現李老有很好的職業精神與眼光。李老生活很儉樸，為了不遲到，他多次跑舊貨市場了解行情，狠下決心花了一個月的生活費買了一部手機和一塊雙獅牌全自動機械表。有了這兩樣東西，既方便了院系聯系自己做模特，又能準時到課，保持了很好的信譽。■采訪感言
另一種幸福
第一次面對84歲高齡的李老時，猛然間，想起《常回家看看》那首歌。“找點空閑，找點時間，領著孩子常回家看看……老人不圖兒女為家做多大貢獻，一輩子不容易就圖個團團圓圓。”這首歌震撼了多少游子的心靈，也說出了天下父母的心里話。
雖然農村的養老保障體系尚沒有建立，但老人生計可依靠子女。李老在耄耋晚年，認為自己還能勞動，拒絕了子女的照料，出外打工做人體模特，養活了自己的同時還幫助他的子女，這顯然不是件壞事，追求自食其力，不為子女添負擔，這不僅是李老物質上的追求，其實更是他精神上所追求的。
與子孫幾代同堂，享受天倫之樂，是幸福。李老主動追求積極主動的生活，這無疑是另一種幸福。龍金光劉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