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54年冬，我在山東大學中文系二年級讀書。中國文學史課進行期末考試，黃公渚教授任主考，馮沅君教授作為中國文學史教研室主任也親臨考場。
當時考試課一律采用口試。考試那天，狂風大作，雪花飄飄。
我從厚厚的一摞考簽中抽出一張，考簽上寫著這樣一個問題：“唐代詩人岑參的詩歌有什么藝術特色？”我分析了岑參的詩如何寫軍中生活，寫激烈的戰斗。我抬頭望望窗外，鵝毛大雪正紛紛揚揚地下著。我想起馮沅君和陸侃如合著的《中國詩史》中對岑參詩歌的分析，我說：“例如‘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這句詩，作者以春風比北風，以梨花比雪花，表明寒冷的日子里蘊含著明媚的春光。”
兩位先生點了點頭，黃先生在我的記分冊上寫了“優秀”。
接著，黃先生又問我：“大詩人白居易44歲寫下了什么作品？”
這下把我問住了，我說：“黃先生，這個問題太專，學生回答不出來。”
馮先生嚴肅地說：“‘教之道，貴以專’嘛！何況這個問題還不算太專，你好好想想，也許能夠想起來……”說著，她走出了考場。
我只好認真地想，這時聽到從隔壁辦公室里傳來音樂聲。我心里很煩：這是誰在打擾我！仔細一聽，原來是悠揚的琵琶聲。這聲音扣動了我的心弦，使我想起“公主琵琶幽怨多”的詩句，想起了趙五娘、秦香蓮等悲凄故事。
黃先生見我聽得入迷，便問：“聽出來了嗎？演奏的什么曲？”我脫口答道：“古琵琶獨奏曲《昭君怨》。”“聽了有何感覺？”“真是弦弦掩抑聲聲思呵！”“是啊！弦弦掩抑聲聲思！”這時馮先生又回到了考場，隔壁的樂曲聲也消失了。我恍然大悟，馮先生這是用“古琵琶獨奏曲”對我進行啟發！“我知道了！白居易44歲時寫了著名的《琵琶行》！”我喊了起來。“對！”馮先生高興地說，“白居易寫《琵琶行》時，正是44歲，被貶為江州司馬，寫下了這首千古傳頌的名作。‘同是天涯淪落人’，年長色衰的歌女，借著琵琶訴說了自己的不幸，而詩人白居易的憤懣和愁緒，也借著琵琶的弦音抒寫出來了。”
這次考試，已經過去46年了，但兩位恩師的啟迪和教誨，使我至今難忘。
